第二十一章 浩氣療傷

須閑號剛剛靠上萍鄉縣的碼頭,水柔清便驚喜地叫了二聲,搶先跳到岸上,撲人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懷裏:“景大叔你莫非未蔔先知麽?怎麽知道我們今天回來?”

那中年人濃眉鳳目,寬額隆鼻,五縷長髯襯得一張國字臉不怒而威。他相貌極有氣度,卻偏偏被一個少女於大庭廣眾下撲人懷裏,揪著衣衫不放,按理說應是有些尷尬,但他面上卻未見一絲不悅之色,渾若平常般先對花想容和段成笑笑,目光最後落在小弦身上,口中猶對水柔清笑道:“我哪有什麽未蔔先知的本事?只不過你容姐姐早早令你段大哥給我飛鴿傳書,要我前來迎接。她花家大小姐何等面子,我若是不乖乖走這一趟,只怕她爹爹的折花手非拆了我這把老骨頭不可。”

小弦這才知道這個中年人竟然就是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一的點睛閣主景成像。原想他定是一副威武至極的樣子,卻不料這般平易近人,心中先就喜歡上七分。

花想容含笑道個萬福:“景大叔給足我面子,若是下次爹爹再釀出什麽好酒,我拼著受罰也要給你偷來。”眾人料不到一向穩重的花想容竟也會去偷父親的好酒,皆是大笑。原來花想容深恐有負林青所托,怕小弦路上傷勢發作,在萬縣便讓段家老大段秦放出飛鴿,略略說明了小弦的情況,非要景成像從鳴佩峰趕到萍鄉縣來接船。

小弦覺得景成像雙目看來,就若有質之物般觸體生感,體內驀然騰起股暖意,心下更是佩服,急忙有模有樣地深施一禮:“誤中奸人毒手,愧不能復,還要麻煩景大叔出手相助,真叫小子過意不去。”也不知是從哪出戲文裏摘的台詞。景成像一呆,料不到這個小孩子說話如此有趣,哈哈大笑起來。水柔清白了小弦一眼,對景成像道:“你別看他樣子老實,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滑頭。”景成像大笑:“好小子,若不是有些真才實學,豈能讓我們水姑娘評為小滑頭?”水柔清嘻嘻一笑:“我若是評天下的老滑頭,定也有景大叔一份。”景成像做洋洋自得狀,撚須而笑:“那當然,你景大叔自然是最有真才實學的。”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小弦自從與水柔清下過那局棋後便再沒和她說過話。雙方都對那日彼此留情之舉心知肚明,相處時反較以往多了一種異樣的氣氛,偶一顧盼,均是匆匆避開目光,誰也不肯先示弱開口。此時小弦聽水柔清說起“小滑頭”,自然便想到了她給寧徊風起的“寧滑風”那個外號,不知怎地心中便是一蕩,擡眼望見她對自己甜甜一笑,種種恩怨頓時都隨風而去。

段成未得師門允許不敢多做停留,隨即又乘著須閑號返回萬縣。景成像則帶著花想容、水柔清和小弦往鳴佩峰行去。

路上景成像尋個空隙細把小弦脈象,臉上現過一絲詫色:“奇怪!滅絕神術吸食元氣,中者如沉病久纏,可你體內卻是生機盎然,卻是何故?”小弦便將自己如何用嫁衣神功破除寧徊風禁錮之事細細說來,饒是以景成像一代宗師,卻也萬萬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自殘身體、反增潛力的功夫,連連發問。小弦見景成像如此感興趣,花水二女臉有詫色,心中大是得意,忙將所學盡皆和盤托出,不過他自己對嫁衣神功亦是一知半解,只恨以前不肯勤下苦功,少了一個在水柔清面前炫耀的機會……

景成像聽得不斷點頭,大有所悟:“兵甲派鑄造之學四海皆聞,其武功卻一向不為江湖上看重。但觀此嫁衣神功,雖與傳統武學宗旨全然不合,卻是別出蹊徑。若能好好發揮其長處,亦足可開宗立派,以振中原武林。”看小弦臉有得色,又贊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是身負如此奇功異術。”

水柔清與小弦作對慣了,一向不怎麽看得起小弦的武功,如今見四大家族中武功最高的點睛閣主亦如此看重嫁衣神功,不由對他刮目相看,替他高興,竟覺得自己臉上也似頗有光彩,忍不住道:“景大叔可別小看這個小鬼頭。我聽蟲大叔說,他還身兼昊空門巧拙大師的《天命寶典》呢……”

“哦?”景成像臉色大變,“這又是怎麽回事?”

當下小弦便將父親許漠洋與巧拙大師的關系一一道出。其實許漠洋雖經巧拙大師灌注明慧,亦不過只得了《天命寶典》五六成精髓,小弦所知自是更少,尚不及一二。但《天命寶典》主旨本就是以洞悉世情、通透命運為主,而小孩子懵懂人世,原本對俗欲塵情一竅不通,以耳聞目觀印證所學,反是事半功倍;就若以璞玉新銅為鏡,不蒙凡塵,所映即為所見。是以若論對《天命寶典》的領悟,便是巧拙大師重生恐亦不及小弦,只是小弦自己尚不得知罷了。景成像靜靜聽著,不置可否,面上卻是時陰時晴,一派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