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第4/39頁)

“呵!叫你說的!”老馬挺了一下肚子:“左不過是個雌兒,她還能吃人!”說著,他真的就站了起來。

“給我坐下!”“戚鎮撫”總算開了腔。這個率先進入,四旬左右,面有刀疤的漢子,是這一行的頭兒。

被他這麽一叱,老馬悻悻然地又自坐好。

“兩碗黃湯一灌,你他娘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罐兒裏養王八’,我看你是越活越抽抽啦!”

姓“戚”的嘴上夠損,倒也有些子威風,老馬被損得動也不敢動一下,就只有翻白眼的份兒。

戚鎮撫把面前半碗殘酒一飲而盡,這才轉過臉,朝著地上的姑娘冷冷笑道:“大姑娘,人是鐵,飯是鋼,餓壞了身子,犯得著麽?再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是奉命交差,你又何必跟我姓戚的過不去?”

地上的姑娘,猶自一聲不吭。四只眼睛逼視之下,她可一點也沒有示弱的意思。

戚鎮撫頗感為難地擰著一雙濃眉,打著一口濃重的北地鄉音道:“當初事我們是一概不知,劉千戶怎麽交待,我怎麽聽令,把姑娘你往蘭州王府裏一送,我們也就交了差,想必王爺也不會難為你,弟兄們即使多有得罪,姑娘你也犯不著拿自己身子賭氣,這不是存心跟我姓戚的過不去麽?”

這麽一說,大家夥可就全明白了。聽說這姑娘是被一個姓劉的千戶轉交下來,由眼前這個戚鎮撫奉命押解前往蘭州,聽口氣像是押向王府,交與王爺發落。

大家心裏俱都有數,當今“漢王”高煦最是性好漁色,也最得寵,幾次隨父禦駕親征,父子在蘭州均布置有華麗別宮,不用說,底下人為了討好這位王爺,特意獻上了這麽一位美女,供他享用,也在情理之中。至於眼前這個姑娘,究竟又是一個什麽來路,何以又會落在他們手中,可就費人思忖,不得而知。

姓戚的鎮撫說了半天,無如地上那位姑娘端的是好涵養,仍然是一聲不吭。大家的眼睛反倒全集中在這個戚通身上,倒要看他進一步怎麽發落對方姑娘。

倒是先時發話的那個黑大個子“呵呵”有聲地笑了,“總爺你也真是,不瞧瞧人家姑娘,這麽一身大綁,你叫人家怎麽吃?怎麽下咽?”

“對啦!”另一個面生黃須的漢子笑道:“總爺你就行行好,先開了她的鎖,讓她吃飽了再鎖上!”

姓戚的冷冷一笑,一時沒有答腔。當初接下差事時候,劉千戶可是囑咐過了:“小心著,這丫頭身上有功夫,一個松了綁,老神仙也沒辦法,你可千萬留意!”那道鋼鎖鏈就是在這般情況之下加上去的。只是現在,戚通在兩相權衡之下,為示懷柔,不得不慎重考慮,暫時把這道鋼鎖鏈子拿下來了。

“頭兒,你放一百個心吧,還怕她能跑了?”

說話的黑大個兒,一面說一面自位子上站起來,就手操起了一口大砍刀,站向姑娘左側方。

又站起兩個人,兩口刀殿了姑娘的後路。

看到這裏,戚鎮撫禁不住微微笑了,自己想想,也覺著有些小題大做。雖說地上姑娘身上有功夫,到底不曾眼見,就算她有些身手,當著自己一行八條大漢面前,她又能如何施展?更何況除了鋼鎖鏈之外,猶自還有那一身五花大綁,又怕她何來?索性就放漂亮點。

戚鎮撫“呵呵”有聲地笑了,“給大姑娘看個座!”

有人立刻搬過了椅子。過去兩個人把大姑娘的身子擡起來,讓她坐好了。

戚通嘻嘻一笑,上前道:“把鎖先卸下來,大姑娘你舒坦一下,吃飽了咱們再上道兒。”

一面說,他隨即由身上取出了開鎖的鑰匙。這個戚通早年綠林出身,擅使一對流星飛錘,兩膀子力氣十足驚人,有一身精練功夫,在他眼皮子底下,實在難以想象對方一個小女娃子還能鬧什麽玄虛?

話雖如此,戚通卻也作了必要的防範,眼睛向著各人一掃,示意手下人注意了,一面力聚左臂,右手開鎖,左手蓄勢以待,一有不對,立刻隨時擊出,綠衣姑娘一身大綁,諒是無能為力。

這一瞬顯然饒富趣味。

熱鬧人人愛看,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向著對方那個綠衣姑娘注視著,雖然並不以為她真的有那麽大本事,能夠掙斷一身繩索,但是哭鬧一陣,撒上一陣子潑,卻是可能的,果真這樣,倒也有樂子好瞧了。

整個酒坊一下子靜寂了下來。

眼看著戚通在為綠衣姑娘開鎖,將開未啟的一霎間,卻有人在此一刹那發出了一聲嘆息。嘆息聲顯然出自一隅座頭上那個君先生嘴裏,像是有感而發,他隨即離座站起,放著熱鬧不著,轉身向外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