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第3/39頁)

一霎間酒菜齊備,算是暫時打亂了孫二掌櫃的思維。

黃銅火鍋開得“嘎嘎”直響,生片的兔子肉紅通通的,往鍋子裏一下,加上些酸菜粉皮、腐乳大料,只那香味兒,就讓人垂涎三尺。

君客人顧不得再跟二掌櫃的說話,獨自個享受他的美食。孫二掌櫃還不識相,猶自想著那三十張上好的紅毛兔皮,無如那邊櫃上招呼著有人要會賬,他只好暫時告退離開。

姓君的年輕人,卻是好飯量,一口氣吃了三張餅,其勢未已,客人中有人認得他就是慣常與孩子們玩耍、載歌載舞的那個君探花,不免交頭接耳,有些好奇。只是這好奇緊接著卻為傳自窗外的一陣子馬蹄聲所吸引,大家紛紛改了視線,向外循聲望去。

亂蹄踐踏聲裏,間雜著坐馬的長嘶,七八騎快馬,風馳電掣般己來到眼前。

接著小夥計的一聲“客來……”,七八個身披甲胄,頭戴皮盔的軍爺武土,已自門外蜂擁而入。

年來朝廷對北方瓦刺用兵頻繁,這裏適當過往,倒也不足為奇,只是眼前這幾個軍爺,卻顯得行止有異。倒不是他們長相奇怪,而是隨著他們一行所帶來的那個“戰俘”,大大引起了人們的好奇。

說到“戰俘”,直覺地就使人聯想到來自蒙古瓦刺的那些野蠻韃子,而眼前的這一位,一不野蠻,更不是什麽“韃子”,卻是個花不溜丟、模樣兒姣好十足逗人的大姑娘家,莫怪乎整個酒坊數十雙眼珠,這一刹那全數都被她給吸住了。

七八個身高體壯的軍爺,一個個如狼似虎,想是走了長遠的路,早已饑腸轆轆,疲憊不堪,進得店來丟盔擲甲,唏哩嘩啦亂成一片。

為首一個四旬左右,面有刀疤的黑壯漢子,姓戚名通,身當一個小旗的鎮撫,正是一行之首,身未坐定,先自大聲嚷了起來:“有什麽好酒好菜,統統給我們搬出來,要快!”

隨行各人,一個個更像是餓虎兇神,呼酒喚茶,有人更嚷著生火打洗臉水。只把孫二掌櫃的與酒保曹七忙得團團打轉,嘴裏慌不叠地連聲應著。

流花酒坊先時的冷清,由於眼前這一批不速之客的忽然來臨,頓時為之熱鬧起來。為了打點這一筆上門的好生意,二掌櫃的由廚房臨時抽調了兩個小廝,幾個人一陣子大忙,才算把生意給照顧下來,容到酒菜上來,情勢才為之略見緩和。

像是被冷落了,又像是無暇顧及,除了入門之初的那一刹那,似乎誰也沒有再去留意那個不幸的姑娘一眼。這年頭,不幸的事多啦,一個落難被俘的姑娘又算什麽?像是一只待宰的羊,身上是五花大綁,入門之初,她就被重重地擱在生硬的地上,現在,她兀自不著聲息地靜靜躺在那裏。

一頭長發倒似規則地攏著,白凈的肌膚也還不曾弄臟了。她有著長長的身材,細細的腰肢,單眉杏眼,模樣堪稱動人。卻不像兵荒馬亂,流離失所的可憐人家出身,一身翠綠長衣,連帶著大紅織錦鍛的馬甲兒,無論質料手工都很不錯,這身打扮,雖非大家小姐出身,看來卻也並不寒傖,尤其是腳下的一雙虎皮快靴,式樣裏透著古怪,絕非時下江湖女兒穿著。不經意,她偏過頭,才會發覺到,在她右耳下,垂著一枚制錢兒大小的閃閃金環,卻只是一只,左耳朵卻是空著,是掉了呢?還是原本就是一只?

總之這個姑娘的出現,令人大費思忖,致人頓生疑竇,只是誰又會煞費心思地去分析這一切?只瞧著那一身五花大綁,外加繞體的一圈鋼鎖鏈,這一切,用來對付一個身無寸鐵的少女,似乎太過分了,不經意地看上一眼,也令人輒生同情。

面對著滿屋子的男人,這個綠衣姑娘卻也並不怯場,那雙烏油油的大眼睛,其實一直也沒有閑著,東瞧瞧西瞧瞧,現場每一個人,都似乎在她的觀察之列,就連獨坐一隅的君先生也不曾放過。

“只顧了咱們自家吃喝,倒是忘了她了!”

說話的軍爺,有著老長的一張馬臉,酒喝多了,看上去連眼睛都紅了,吃飽喝足了,才似忽然想起了地上還有這麽一個人躺在那裏。

半擰過身子來,馬臉人打量著地上的這個姑娘,有些眉飛色舞:“我說,大姑娘你八成也餓了吧!只叫我一聲好聽的,我就喂你,怎麽樣?”

“得了吧老馬!你小子是吃飽了撐的了!”

另一個貌似李逵的黑大個子冷森森地笑道:“也不拿眼瞧瞧,這可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憑你老馬那兩下子,怕是罩不住吧!不信你就試試?”

滿桌子的人都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