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第2/39頁)

比較起來,倒是“狐”還要好獵些,即使上好的“銀狐”也遠比赤兔要好獵得多,人稱狐狸最狡猾,這小小的“赤兔”卻比狐狸更為狡猾,妙在聰明的人,卻偏偏放它不過,要吃它的肉,剝它的皮。

這個世界上,誰要是與人鬥智,肯定是要失敗的。因為被稱為“萬物之靈”的人,才是最狡猾的。

“他”捉兔子手法甚為巧妙,可以稱得上一手“絕活兒”,在細長的竹竿尖上,打上一個如意繩結,往兔穴附近雪地裏一插,附近撒上一些玉米星子,這就得了,第二天過去看看,準有一只活蹦亂蹦的紅毛兔子吊在那裏。

一天一只,多了他也不要。

別人看在眼裏,硬是羨煞,想學樣,也來上這麽一手,偏偏就是不靈,不要說一點點玉米星子了,就是整筐地往地上倒,也是白搭,還蝕了許多糧食,看看不是好買賣,也就沒人再學樣了。

他一徑地來到了“流花酒坊”。

三五面粉紅布招獵獵作響,鬥大的“酒”字,在風勢裏真是施出了渾身解數,此時此刻,誰要是停下腳步來,擡頭向它多看上一眼,準能引動了那條蟄伏在你胃裏的“饞”蟲。

把兔子交到了左手,右手掀開了厚厚的老棉布門簾子,那股子濃重的酒肉香氣,便自撲面直襲了過來。

“君爺,您來了,請坐,請坐。”

不只是酒保曹七、二掌櫃的,所有座頭上二三十雙眼睛,情不自禁地全數都集中在這個人的身上。

二十來歲的年紀,挺斯文潔凈的一張臉子,濃黑的一頭長發,綁紮成兒臂粗細的一截短辮子,斜甩在右面肩上,俊俏中不失英挺,那麽魁梧的身子骨,端的是一條好漢子。

“好一張‘玉兒紅’!好貨色!”

接過了對方手上的兔子,高舉當前,二掌櫃的直眉瞪眼地只管打量著手上的那一身上好兔皮,滿臉覬覦神態。

“我給您一兩八,連同過去的三十張一總是五十兩銀子,您就賣給我吧!這個價碼不低了!”

姓“君”的微微搖了一下頭,就著他慣常坐的位子坐了下來,酒保曹七忙不叠地送上了蓋碗香茗,問道:“還是老樣?”

客人又點了一下頭:“一半熱炒,一半火鍋!小心下刀,別損了這身好皮!”說著,將兔子交給曹七,提到後面廚房裏。

孫二掌櫃的賠著笑臉搭訕著坐下來,想著要跟客人套上幾句交情,無論如何也要把那三十張兔皮弄到手,怎知來客卻轉過頭去,管自向著窗外眺望著,那棵綻開著鮮艷蓓蕾的老梅,似乎還比二掌櫃的那張風幹橘子皮的臉,要討人喜歡得多。

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對方壓根兒也沒有答茬兒,自己也覺著怪沒意思,方待告退,不經意卻為對方手指上,亮晶晶黃澄澄老大的一顆“貓眼玉”戒指吸住了眼神兒。

“嘿!好一顆‘貓兒眼’,怕從京裏流出來的吧!”

算他二掌櫃的有些見識,那個年頭,民智未開,能認識“貓兒眼”這類希罕物什的已是不多,更別說還知道是來自西域的“貢品”了。

姓君的客人笑了笑,略似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

“君爺你覺著奇怪是吧?”孫二掌櫃的算是找著了話題:“不是吹的,能認識這玩意兒的,整個河西,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賞個臉,您就讓我開開眼吧!”

說著,二掌櫃的那雙眼珠子,硬是跟對方手上那顆“貓兒眼”對上了,有如“磁石引針”再也分不開來。

君客人一笑點頭,倒也不心存忌諱,落落大方地自手上摘下了戒指,孫二掌櫃的,兩只手跟捧鳳凰蛋似的小心接了過來,嘖嘖有聲地看了又看。

他果然是識貨的,臉上神色緊接著為之一變,隨即恭謹地原物奉還。

“果然是宮裏……這東西戴不得的,爺,您小心收著吧!”

忽然他把臉湊近過去,聲音壓低了:“八成兒是聖上的恩賜,不用說府上出身宦門,老太爺可是在朝當官?”

眼珠子骨骨碌碌直打轉,一霎間在對方身上看了十萬八千轉,真像是要把這個人看個透穿。

君客不經意地笑了,一嘴牙既齊又白。

“我這個樣子?像麽?”

“誰說不像?”二掌櫃的心裏卻嘀咕著“可真不像!”一雙眼珠子不自禁地又落在了對方洗得發白的藍布罩袍上,“這就不像!”真要是出身權宦之家豈能這等打扮?再看對方少年那等氣宇神采,果真又像是大有來頭。可真是把他給弄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