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第4/16頁)

周仲英又問:“於老當家是生了甚麽病去世的?他年紀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徐天宏道:“於老當家故世時六十五歲。他得病的情由,說來話長。此間人雜,咱們今晚索性多趕幾十裏路,找個荒僻之地,好好談一談。”周仲英道:“好極了!”忙叫櫃上算賬。徐天宏道:“請等一等,我下去一下。”周仲英道:“老弟,是我作東,你可別搶著會鈔。”徐天宏道:“好。”快步下樓去了。

周綺撇嘴道:“老愛鬼鬼祟祟的!”周仲英罵道:“女孩兒家別沒規沒矩的瞎說。”駱冰笑道:“綺妹妹,我們這位七哥,千奇百怪的花樣兒最多。你招惱了他,小心他作弄你。”周綺哼了一聲,道:“一個男子漢,站起來還沒我高,我怕他?”周仲英正要斥責,聽得樓梯上腳步聲,就避口不說了。徐天宏走了上來,道:“咱們走吧。”周仲英會了鈔,到客店取了衣物,連騎出城。幸喜天色未夜,城門未閉。

四騎馬一氣奔出三十裏地,見左首一排十來株大樹,樹後亂石如屏,是個隱蔽所在,周仲英道:“就在這裏吧?”徐天宏道:“好。”四人將馬縛在樹上,倚樹而坐。其時月朗星疏,夜涼似水,風吹草長,聲若低嘯。

徐天宏正要說話,忽聽得遠處隱隱似有馬匹奔馳之聲,忙伏地貼耳,聽了一會,站起來道:“三匹馬,奔這兒來。”周仲英打個手勢,四人解了馬匹,牽著同去隱於大石之後。不一會,蹄聲漸近,三騎馬順大路向東。月光下只見馬上三人白布纏頭。身穿直條紋長袍,都是回人裝束,鞍上掛著馬刀。待三騎去遠,四人重回原處坐地。連日趕路,一直無暇詳談,這時周仲英才問起清廷緝捕文泰來的原因。

駱冰道:“官府一直把紅花會當眼中釘,那是不用說的了,不過這次派遣這許多武林高手,不把我們四哥抓去不能甘休,那是另有原因的。上月中,於老當家從太湖總舵前去北京,叫我們夫妻跟著同去。到了北京,於老當家悄悄對我們說,要夜闖皇宮,見一見乾隆皇帝。我們嚇了一跳,問老當家見皇帝老兒幹麽。他不肯說。四哥勸他說,皇帝老兒最是陰狠毒辣不過,最好調無塵道長、趙三哥、西川雙俠等好手來京,一起闖宮。再請七哥盤算一條萬全之計,較為穩妥。”周綺望了徐天宏一眼,心想:“你這矮子本領這樣大,別人都要來請教你。我才不信呢!”

周仲英道:“四爺這主意兒不錯呀。”駱冰道:“於老當家說,他去見皇帝老兒的事幹系極大,進宮的人決不能多,否則反而有變。四哥聽他這麽說,自是遵奉號令。當夜他二人越墻進宮,我在宮墻外把風,這一次心裏可真是怕了。直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才翻墻出來。第二天一早,我們三人就離京回江南。我悄悄問四哥,皇帝老兒有沒見到,到底是怎麽回事?四哥說皇帝是見到了,不過這件事關連到趕走韃子、光復漢家天下的大業。他說自然不是信不過我,但多一個人知道,不免多一分泄漏的危險,所以不對我說。我也就不再多問。”周仲英贊道:“於老當家抱負真是不小。闖宮見帝,天下有幾人能具這般膽識?”

駱冰續道:“於老當家到江南後,就和我們分手。我們回太湖總舵,他到杭州府海寧州去。他從海寧回來後,神情大變,好像忽然之間老了十多歲,整天不見笑容,過不了幾天就一病不起。四哥悄悄對我說,老當家因為生平至愛之人逝世,所以傷心死的……”說到這裏,駱冰和徐天宏都垂下淚來,周仲英也不禁唏噓。

駱冰拭了眼淚續道:“老當家臨終之時,召集內三堂外三堂正副香主,遺命要少舵主接任總舵主。他說這並不是他有私心,只因此事是漢家光復的關鍵所在,要緊之至。其中原由,此時不能明言,眾人日後自知。老當家的話,向來人人信服,何況就算他沒這句遺言,眾兄弟感念他的恩德,也必一致推擁少舵主接充大任。”

周仲英問道:“少舵主與你們老當家怎樣稱呼?”駱冰道:“他是老當家的義子。少舵主原是海寧陳閣老的公子,十五歲就中了舉人。中舉後不久,老當家就把他帶了出來,送到天山北路天池怪俠袁老英雄那裏學武。至於相國府的公子,怎麽會拜一位武林豪傑做義父,我們就不知道了。”

周仲英道:“其中原因,文四爺想來是知道的。”駱冰道:“他好像也不大清楚。老當家死時,有一樁大心事未了,極想見少舵主一面。本來他一從北京回來,便遣急使趕去回疆,吩咐少舵主到安西玉虛道觀候命。天池怪俠袁老前輩不放心,陪了少舵主一塊兒東來。哪知道老當家竟去世得這麽快。安西到太湖總舵相隔萬裏,少舵主自是無法得訊趕回了。老當家知道挨不到見著義子,遺命要六堂正副香主趕赴西北,會見少舵主後共圖大事,一切機密,待四哥親見少舵主後面陳。哪知四哥竟遇上了這番劫難……”說到這裏,聲音又哽咽起來:“要是四哥有甚麽三長兩短……老當家的遺志,就沒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