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第6/16頁)

周綺再也沉不住氣了,喝道:“三更半夜的喝甚麽酒?要喝也別在這裏。”徐天宏道:“成!”放下酒葫蘆就睡倒了。這人可真會作怪,酒葫蘆上的塞子卻不塞住,將葫蘆放在頭邊,讓酒香順著一陣陣風送向周綺。原來他在肅州杏花樓上冷眼旁觀,見周綺酒到杯幹,是個好酒的姑娘,是以這般作弄她一下。

這一來可把周綺氣得柳眉倒豎,俏眼圓睜,要發作實在說不出甚麽道理,不發作哪裏忍得下去,翻了一個身,將眼睛、鼻子、嘴巴都埋在氈被之中,但片刻間便悶得難受,再翻過身來,月光下忽見父親枕邊兩枚大鐵膽閃閃生光,一想有了,悄悄伸手過去取了一個鐵膽,對準酒葫蘆擲去,噗的一聲,將葫蘆打成數片,酒水都流上徐天宏的氈被。

他這時似已入睡,全沒理會。周綺見父親睡得正香,駱冰也毫無聲息,偷偷爬起身來,想去取回鐵膽,哪知剛一伸手,徐天宏忽地翻了個身,將鐵膽壓在身下,跟著便鼾聲大作。

周綺嚇了一跳,縮手不叠,她雖然性格豪爽,究竟是個年輕姑娘,怎敢伸手到男子身底下去?可是不拿吧,明朝這矮子鐵膽在手,證據確實,告訴了父親,保管又有一頓好罵,無可奈何,只得回來睡倒。正在這時,忽聽得駱冰嗤的一笑,周綺羞得臉上直熱到脖子裏,剛才走到徐天宏身邊,敢情都給她瞧見啦,心中七上八下,一夜沒好睡。

第二日她一早就醒,一聲不響,縮在被裏,只盼天永遠不亮,可是不久周仲英和駱冰便都起來,過了一會,徐天宏也醒了,只聽得他“啊喲”一聲,道:“硬硬的一個甚麽東西?”周綺忙縮頭入被,又聽他說道:“啊,老爺子,你的鐵膽滾到我這裏來啊!啊喲,不好,酒葫蘆打碎啦!對了,定是山裏的小猴兒聞到酒香,要想喝酒,又見到你的鐵膽好玩,拿來玩耍,一不小心,將葫蘆打了個粉碎。這小猴兒真頑皮!”周仲英哈哈大笑,道:“老弟愛說笑話,這種地方哪有猴子?”駱冰笑道:“若不是猴子,那定是天上的仙女了。”

兩人說了陣笑話,周綺聽他們沒提昨晚之事,總算放了心,可是徐天宏繞著彎兒罵她猴子,心下更是著惱。徐天宏將烘餅拿出來讓大家吃,周綺賭氣不吃。

到了雙井,四人買些面條煮來吃了。出得鎮來,徐天宏與駱冰忽然俯身,在一座屋子墻腳邊細看。周綺湊近去看,見墻腳上用木炭畫著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就似頑童的亂塗一般,周綺心想這又有甚麽好看了,忽聽駱冰喜道:“西川雙俠已發現四哥行蹤,跟下去了。”周綺問道:“你怎知道?這些畫的是甚麽東西?”駱冰道:“這是我們會裏互通消息的記號,是西川雙俠畫的。”說著用腳擦去墻腳上的記號,道:“快走吧!”

四人得知文泰來已有蹤跡,登時精神大振,駱冰更是笑逐顏開,倍增嫵媚。四人一口氣奔出四五十裏路,打尖息馬之後,又再趕路。次日中午,在七道溝見到余魚同留下的記號,說已趕上西川雙俠。駱冰經過數日休養,腿傷已經大好,雖然行路還有些不便,但已不必扶杖而行,想到不久就可會見丈夫,哪裏還忍耐得住,一馬當先,疾馳向東。

傍晚時分趕到了柳泉子,依駱冰說還要趕路,但徐天宏記得陳家洛的囑咐,勸道:“咱們不怕累,馬不成啊!”

駱冰無奈,只得投店歇夜,在炕上翻來覆去的哪裏睡得著?半夜裏窗外淅淅瀝瀝的竟下起雨來。驀地想起當年與丈夫新婚後第三日,奉了老當家之命,到嘉興府搭救一個被土豪陷害的寡婦,功成之後,兩人夜半在南湖煙雨樓上飲酒賞雨。文泰來手攜新婦,刀擊土豪首級,打著節拍,縱聲高歌,此情此景,寒窗雨聲中都兜上心來。

駱冰心想:“七哥顧念周氏父女是客,不肯貪趕路程,我何不先走?”此念一起,再也無法克制,當下悄悄起身,帶了雙刀行囊,用木炭在桌上留了記號,要徐天宏向周氏父女代為致歉,見周綺在炕上睡得正熟,怕開門驚醒了她,輕輕開窗跳出,去廄裏牽了馬,披了油布雨衣,縱馬向東。雨點打在火熱的面頰上,只覺陣陣清涼。

黎明時趕到一個鎮甸打尖,看坐騎實在跑不動了,只得休息了半個時辰,又趕了三四十裏路,忽然那匹馬前蹄打了個蹶。駱冰吃了一驚,忙一提韁繩,那馬總算沒跌倒,知道再趕下去非把馬累死不可,不敢再催,只得緩緩而行。

走不多時,忽聽得身後蹄聲急促,一乘馬飛奔而來。剛聞蹄聲,馬已近身,駱冰忙拉馬向左一讓,眼前如風卷雪團,一匹白馬飛掠而過。這馬迅捷無倫,馬上乘者是何模樣全沒看清。駱冰一驚,“怎地有如此好馬?”見那馬奔跑時猶如足不踐土,一形十影,當真是追風逐電,超光越禽,頃刻間白馬與乘者已縮成一團灰影,轉眼已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