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窮極生變(第3/15頁)

朱棣略一沉默,忽道:“你說張信?”

“王爺料事如神!”徐妃頗為驚訝,“昨晚張信送了一些安神養心的藥材,說是給王爺治病,其實是來探聽虛實。”

“不止探聽虛實,更是表明心跡。”朱棣沉默一下,“倘若張信再來,不妨讓他見我!”

“不可!”徐妃忙道,“王爺好容易擺脫嫌疑,若是張信懷有異心、設下圈套……““決然不會!”朱棣蠻有把握。

徐妃怪道:“王爺何以如此篤定?”

朱棣沉默一時,徐徐說道:“聰明人看事,往往迷霧重重,只因人人都知你聰明,敬之畏之,暗中提防;但若換一個瘋子,人人輕賤於你,自然肆無忌憚,是以瘋子眼中所見,才是這世界的本相。”

“善哉善哉!”道衍口宣佛號,“王爺之言近於佛法。紅塵中亂花迷眼、虛偽叢生,要見本來面目,還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無觀有,方得自在。”

朱棣說道:“佛法我不懂,不過當一回瘋子,反倒讓我看清了世相:葛誠、盧振是叛徒;鄭和、朱能、張玉可以信賴;張昺、謝貴忠於朝廷,策反不易,但他們文人出身,最恨閹宦當道,臉上恭恭敬敬,心裏對冷玄並不服氣。至於張信,他是功臣之後,父輩功名從屍山血海中取來,既瞧不上宦官,也看不起文官,當年北征蒙古,跟我頗為投契,冷玄設局害我,其他人幸災樂禍,唯獨張信不以為然!”

“如不然……”道衍沉吟道,“我去探一探他的口風。”

“只是你去,誠意不夠。”朱棣略一停頓,“對抗朝廷,乃是掉腦袋的勾當,若要給人賣命,也得賣得清楚明白;你雖是我的心腹,當我瘋癲之際,張信焉知你沒有改換門庭,他若心存疑慮,難免弄巧成拙……”

“可是……”徐妃還要勸說。

“行了。”朱棣口氣陰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事已至此,不如放手一搏。”

樂之揚聽得迷糊,忽覺懷中人動了一動,葉靈蘇發出呻吟,痛苦隱忍,寂靜之中格外驚心。樂之揚摸她脈門,比起先前越發虛弱,拖延下去必死無疑。

刹那間,他心有決斷,回頭望去,冷玄蜷成一團,湊近墻壁,雙眼閃閃發亮,猶如狡狐狸貓。他有所警覺,突然回頭望來,看見樂之揚,只一愣,眼裏閃過驚惶,揚起手指,剛要點出,忽覺丹田絞痛,內力無法聚攏,眼望著樂之揚一指飛來,點中他的心口,冷玄軟倒在地,瞪著樂之揚一臉怒氣。

樂之揚心生歉疚,嘆道:“委屈冷公公了。”冷玄啐了一口,咬牙切齒。

樂之揚也不理他,伸出右手上下摩挲。燕王府邸本是大元皇宮,此間密道正處王府地下,依照京城密道的格局,樂之揚猜測這面石墻應是一道門戶,方便皇帝逃難之用。既是門戶,便能開啟,開門機關也必在左近。

樂之揚沉心靜氣,摩挲半晌,忽然手心冰涼,摸到一只鐵環。他心生狂喜,攥住鐵環用力一扯,嘎嘎數聲,刺耳驚心,跟著轟然聲響,石墻徐徐翻轉,漏出明亮燈光。

樂之揚跨步上前,對面人影晃動,勁風洶湧而來。樂之揚身子側轉,右手一撥,勾住對方手腕,銳聲叫道:“大師,是我。”

來人正是道衍,他招式被封,不勝駭異,正要錯步變招,聽見叫聲,又是一愣,借著燈光一瞧,失聲叫道:“樂公子,怎麽是你?”

“說來話長!”樂之揚一聳肩,撞開石門,跨入門內,舉目一望,門後甚是寬廣,竟是一座地宮,墻邊刀槍弓箭堆積如山,朱棣手提寶劍,擋在徐妃身前,兩眼一掃渾濁,目光銳利逼人,上下打量樂之揚,似乎頗為困惑。

樂之揚放下葉靈蘇,徐妃忍不住問道:“她是誰,寶輝呢?”

“寶輝安然無事。”樂之揚說道,“這位姑娘是鹽幫之主葉靈蘇。”

“鹽幫之主?”徐妃不勝驚訝,仔細打量地上少女,“女幫主?咦,生得好俊。”

樂之揚道:“她受了內傷,急需療治。”徐妃點頭道:“我來瞧瞧……”正要上前,朱棣橫劍攔住,向樂之揚問道:“你打哪兒來?”

樂之揚手指石門:“門後是一條密道。”

“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燕王臉色陰沉。

樂之揚蹺起大拇指,笑道:“王爺唱的好戲文,裝瘋賣傻,千古第一。”他被朱棣瞞過,心有不快,語含譏刺。

燕王並未著惱,笑笑說道:“你活著逃出父皇手心,也是大大地出乎本王所料。”

樂之揚說道:“僥幸而已。”燕王察言觀色,徐徐說道:“樂之揚,我裝瘋瞞你,確是出於無奈,如今被你拆穿,那也無可奈何。”

“王爺放心。”樂之揚說道,“我決不泄露此間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