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諾萬金
樂之揚先將張信送回張府,繼而掠過屋頂,一路向前,不久來到順承坊。元大都攻破以後,更名北平,但城中街坊名稱未變,仍是襲用元時名號,順承坊在南門左側,街巷迂回,房舍繁密,元時本是漢人雜居之所,入明之後,也是城中貧民聚居之地,肮臟汙穢,屎尿橫流,尚在遠處,便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
樂之揚走在街上,默數門牌,忽而看見“乙戌”二字,同時間,覺出有人從旁窺伺,目光一轉,投向一側墻壁,壁上有孔,其中人眼光亮一閃而沒。
樂之揚笑笑,並未越墻而入,走上前去,扣響門環。
吱嘎,門開一線,有人悶聲發問:“誰?”
“紫鹽使者!”樂之揚答道。
那人默不作聲,從門縫裏瞧了半晌,忽又砰的將門關上。沉寂時許,門戶大開,杜酉陽、淳於英雙雙走出,看見樂之揚,臉上均有怒容,二人身後,跟著一個布衣男子,身子瘦削,額頭凸出,兩眼凹陷,然而目光淩厲,不怒自威。
樂之揚打量老者,心想:“這人應是北平分舵的陳亨了。”當下拱手笑道:“杜鹽使、淳於鹽使、哦,這一位應是陳舵主了。”
陳亨一愣,暗自納悶,拱手笑道:“樂鹽使好眼力。”
樂之揚抿了抿嘴,不待眾人邀約,自行跨入大門,左腳才入,忽又收回,笑道:“楚老哥,你跟我捉迷藏麽?”
眾人不無面露訝色,沉寂片刻,門後角落裏傳出一聲冷哼,楚空山提著烏木劍走了出來,臉色晦暗,盯著樂之揚目不轉睛。
“楚老哥。”樂之揚笑道,“看你這架勢,想要趁我不備,給我來個一劍穿心?”
楚空山沉聲說道:“怎麽只有你來?”
“我為何不能來?”樂之揚有些詫異。
楚空山道:“葉幫主那日回頭幫你,結果一去不回,事後我找到鐵木黎的巢穴,人去屋空,一絲痕跡也沒留下。這幾日,我們找遍北平,也沒發現你和葉幫主的蹤跡,而今你只身出現,其中怕有幾分古怪。”
“什麽古怪?”樂之揚嘲諷一笑,“難不成,你將我當成鐵木黎的走狗?”
楚空山老臉發熱,梗起脖子,大聲說道:“葉幫主的下落你知不知道?”
樂之揚左右瞧瞧,答非所問:“大門口問話,也是天香山莊的規矩?”
楚空山自覺失禮,無奈退到一邊。分舵乃是二進大院,外為待客大廳,內是起居之所,樂之揚來到外廳,忽見一個老者端坐上首,見了他也不起身,點了點頭,漫不經意地道:“樂鹽使,好久不見。”
“土長老!”樂之揚微感吃驚,“你何時到了北平?”
該人正是“土長老”高奇,崇明島以後,二人頭一次見面。高奇笑了笑,說道:“樂鹽使能來,高某就不能來?”
他倚老賣老,口氣不善。樂之揚沉默一下,自顧自找一張椅子坐下,轉眼一瞧,楚空山手提木劍,仍是一臉狐疑,當下說道:“楚先生不必擔心,葉幫主為鐵木黎所傷,而今正在靜養。”
楚空山半信半疑,高奇卻道:“此事可疑,如各位所說,當時除了鐵木黎師徒,還有一個厲害和尚,葉幫主如果受傷,又如何逃脫數大高手的追擊?”
鹽幫首腦深以為然,各各點頭,杜酉陽說道:“樂鹽使,葉幫主在哪兒養傷?不如帶我們一塊兒前去探望。”
樂之揚笑道:“她養傷之所不同一般,時下不便探訪?”
“究竟是哪兒?”楚空山甚感不耐。
樂之揚說道:“恕難奉告。”
楚空山怒氣沖頂,手按寶劍,瞪眼不語。樂之揚也不理他,取出“青帝令牌”,說道:“葉幫主給我令牌,傳達她的命令。”
“哦!”高奇望著令牌,笑容古怪,“什麽命令?”
樂之揚走到桌前,攤開契約:“葉幫主與燕王立約,召集北平分舵,輔佐燕王對抗朝廷。燕王來日登基,將天下食鹽之半交給鹽幫打理。”說著展開卷軸,紙上墨跡印璽紅黑交錯、分外醒目。
眾人頗感意外,面面相覷,樂之揚指著葉靈蘇的簽名:“葉幫主的字跡,各位想必認得。”
“似是而非!”高奇掃一眼契約,臉上流露嘲諷,“這件事荒謬之極,別說燕王發瘋、神志不清,就算他真有能為篡奪天下,單憑這一紙契約,能向他討取什麽?朱元璋翻臉無情,殺盡功臣,燕王是他兒子,又能好得了哪兒去?”
“是啊!”陳亨說道,“官府、鹽幫,誓不兩立,這些年來,多少鹽幫弟子死在官府手裏。大夥兒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而今朱家自相殘殺,正是天大好事。咱們坐著看戲不好,偏要趟那一攤渾水?”
樂之揚哭笑不得,想起葉靈蘇囑咐,笑道:“這一紙契約,若不履行,與我無損,但若履行,則是大大的美事。葉幫主料到你們不肯從命,讓我告知諸位,但凡鹽幫弟子,只要肯出戰的,便可獲取黃金十兩,一半預支,一半事後給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