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窮極生變

樂之揚手扣金針,且戰且退,直到無人追來,方才轉身飛奔。不久到了岔路,正感猶豫,冷玄將他一扯,低聲道:“左邊!”

樂之揚得他之助,逃出生天,心中信服,應聲左轉,走了數百步方才停下,貼地細聽,過了一會兒,並無腳步聲響,這才深信擺脫敵人,但覺身心俱疲,一跤坐倒在地。

喘息時許,樂之揚湊近葉靈蘇,伸手一探,但覺鼻息虛弱,再把脈門,脈搏輕浮,時有時無。他心中焦急,忍不住低聲叫道:“葉姑娘……”

忽然間,葉靈蘇咳嗽起來,一股溫熱液體落在他的手背上。樂之揚慌忙扶起女子,一手按住她的後心,將內力源源送入,葉靈蘇喘息一陣,慢慢平復下來,虛弱道:“我不成了,樂之揚,你快走吧……”

樂之揚心中悲涼,咬牙道:“胡說什麽?要走一起走,要死,大家死一塊兒。”

葉靈蘇沉默時許,忽地柔聲說道:“樂之揚,其實,那些金銀珠寶,我半點兒也不在乎。”

“是麽?”樂之揚迷惑起來,“那為何要來尋寶?”

葉靈蘇張開雙眼,注目望來,黑暗之中水光閃動:“只有那樣,我才能跟你呆在一起,就如無雙島上,同喜同憂,同經患難,縱然死了,也無遺憾……”

她素性矜持,從不輕易流露心跡,此刻身受重傷,自覺性命不久,心底所藏情愛再也按捺不如,火山熔巖似的噴薄而出。一口氣說完,葉靈蘇氣促神虛,閉上雙眼,緩緩喘息。

樂之揚也沒料到葉靈蘇吐露心曲,心中不勝困惑,過了半晌,才說道:“葉姑娘,你別胡思亂想,你不會死的,我們一起離開。”

“不用了。”葉靈蘇漫不經意地道,“死前有你相伴,我也心滿意足了。”

樂之揚一時語塞,刹那間,與葉靈蘇相識相知的情景掠過心頭,冷暖甜苦,不一而足。

忽聽一聲咳嗽,直如雪水灌頂,樂之揚身子一顫,猝然驚覺,朱微的身影浮現眼前,登時汗流浹背,匆匆收起妄念,忽聽冷玄慢慢開口:“對頭隨時會來,此間不可久留。”

樂之揚心思雜亂,全無頭緒,聞聲扶起女子。三人蹣跚向前,走了一段,又見岔路,冷玄忽道:“差不多了,先歇歇吧!”

樂之揚頹然坐下,四周冷寂,氣氛瘆人。再看葉靈蘇,女子身軟無力,早已陷入昏迷。

樂之揚憂心如焚,忍不住問道:“這裏通往哪兒?”

“我也不知道。”冷玄淡淡說道,“或許通往城外,或許死路一條……”

樂之揚心頭掠過一絲寒意,想了想,說出心中疑惑:“冷玄,你怎麽知道這些機關密道?”他原本直呼閹雞閹狗,但因救命之德,勉強以姓名相稱。

冷玄嘿了一聲,反問:“你說呢?”

樂之揚一怔,遲疑道:“莫非是順帝?”

“順帝是大明的尊號!”冷玄淡淡說道,“依大元的廟號,先帝應為惠宗,和風惠雨,剛性不多,先帝所以失敗,敗在太過柔和。唉,順也好,惠也罷,其實也都差不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樂之揚雖然憎惡冷玄,可老太監看人見事,均有獨到見解,想必身為閹人,反能發現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但聽冷玄接著說道:“世人只知先帝荒淫無道,卻不知他性好機關之學,搜羅世間典籍,遠自西極、近如中土,乃至回回星學,大多都有涉獵。後來治國失策,天下糜爛,為了逃避現世,先帝寄情於機關,終日擺弄斧鑿,描畫圖紙,這一藏寶地宮,就是那時規設而成。我是他貼身心腹,常年伴隨左右,先帝所畫機關圖紙,只要眼睛不瞎,總能看見少許,先帝所謀之事,只要耳朵不聾,也可聽見一些。只不過,唉,年老神衰,許多往事都已忘了,唯獨藏寶機關,倒還記得若幹。”

樂之揚怪道:“你見過寶庫圖紙,何為不來尋寶?”

“尋寶?”冷玄呵呵兩聲,“忒也小瞧人了!冷某生平行事,多有瑕疵,唯獨堅守‘忠義’二字,先帝將藏寶圖托付於我,乃是信得過我,我若趁機取寶,豈非監守自盜?數十年來,我侍奉洪武,盡心竭力,唯有元帝遺寶從未向他提及,以他的性子,知道此事,必然逼我取寶,那麽一來,我又如何向先帝交代?”

樂之揚一向鄙夷冷玄,聽了這話,卻是肅然起敬:“這麽說,鐵琴密室裏,你明知破解機關的法子,故意不說,好讓我們送命?”

冷玄嘆道:“那時我確有此想,與其寶藏失守,不如同歸於盡。”

樂之揚暗自納悶,不由問道:“那你為何救我?”

“這個麽?”冷玄哼了一聲,“你又為何救我?”

樂之揚說道:“我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冷玄微感詫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