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曠(第3/13頁)

“不錯,信是我搶的。請你過來,正是為了此事。”慕容曠說:“這信是司徒峙給韋太後的吧?”

“信不是你寫的,也不是寫給你的,和你有什麽相幹?”

“是和我沒有相幹,但卻和千千萬萬的人相幹。”慕容曠淡淡地說。

淩郁心中疑惑:“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全在這封信裏。”慕容曠從懷中掏出司徒峙的信函遞給淩郁:“我想知道,假如公子事先就知道了書信內容,是否還會心甘情願地代為送信?”

淩郁接過信來,司徒峙私人的火漆還打在封口上絲毫未動,顯然慕容曠並未把信拆開看過。聽他的口氣,信的內容他卻在到韋太後那裏奪信之時就已知曉。究竟他是怎樣事先獲悉內容,簡直匪夷所思。淩郁拿著這封信,心中已轉過無數疑問。

慕容曠見她躊躇,便說:“請公子拆開看看信的內容。”

淩郁在他堅持的目光下,終於伸手打開了司徒峙親手蓋上的火漆。裏面只有薄薄一頁信紙,上面是再熟悉不過的司徒峙手跡:太後陛下萬安!

完顏氏海陵王亮對太後數年暗贈金帛、良田相助,感激涕零,允不日送孝慈淵聖皇帝歸西,以了卻太後多年心結。臣已邀亮擇日赴姑蘇一聚。亮欣然,並寄希親晤太後,共商大事。懇太後明示。

臣平江司徒峙叩上

寥寥數十字,淩郁卻看出一頭冷汗。

當朝羸弱,深受北方異族欺淩,如今已是江山零落,退至淮河以南但求自保。在無數漢人心目中,這奪走大好河山的金人無異於洪水猛獸,可怕亦復可恨。其實淩郁對司徒峙與北方金國人暗中往來一事早有所知,卻始料不及,其淵源遠不止於金錢交易,其中牽扯的更有兩國朝廷。貴為國母,卻親自參與到出賣土地、財產以取悅異族,更暗中指使謀害正關押在敵國的前朝皇帝。如若雙方會晤,不知還要商議出多少可怕的密謀來。而司徒家族在其中的角色,想必就是穿針引線、坐收漁利了。

“公子現下明白了吧,這封信無論如何是不能落在韋太後手裏的。”慕容曠說。

淩郁擡起頭來,疑惑地瞅著他:“信裏寫了什麽,怎麽你事先就知曉?”

“我並不知道信裏的確切內容,但這封信必定是給韋太後和女真人勾結通氣的,說不定就是為了安排雙方見面。”

淩郁暗自驚訝此人慧智過人,面上卻只不動聲色:“誰告訴你他們有勾結?”

“司徒家族跟女真人暗中勾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年司徒峙的父親司徒敬德就和金人過從甚密。早先我來臨安就聽說司徒峙賄賂朝廷重臣,巴結上了韋太後,日前和幾個朋友遠遊,無意間發現司徒家族從韋太後那兒運了好些精工美器去北方,這才留心上了他們的事。”

淩郁聽慕容曠說著,暗嘆一聲慚愧。她跟了司徒峙這許多年,對此事了解的竟還不及這個陌生人多。究竟陰謀之後還多幾重陰謀?心機之上更有幾多心機?

“你究竟是誰?”淩郁忍不住問。

“我?”慕容曠一笑:“我誰都不是,只是個和此事毫不相幹的人。”

“怎麽個毫不相幹?”

“對我而言,誰在外面稱王稱帝都無所謂。我既不當官,也不求財,他們誰勾結誰,其實都跟我沒甚相幹。”

“那你何必要多管閑事?難不成,閣下是存心來攪局的?”淩郁冷笑道。

“公子說得好,在下正是個攪局的。”慕容曠爽朗一笑:“既然恰巧知道了,就看不了這種肮臟齷齪之事。”

淩郁看進慕容曠眼睛裏去。他目光那麽坦誠幹凈,讓人不由自主就全然信賴。她恐怕自己給他三言兩語說動,抱一抱拳轉身就要走,卻被慕容曠仲手一攔:“公子要去何處?”

淩郁冷笑道:“你管我去哪兒?我可沒空在這兒和你糾纏些個不相幹的事。”

“要走也把信留下。”

“我若偏不留下呢?”

其實淩郁也並非還要把信帶給韋太後,但她最受不了旁人對她發號施令。她將信一把揣進懷裏,推開慕容曠的手就走。慕容曠順手抓她右腕,淩郁雙眉一蹙,左手反指向他肋下。

當真動起手來,淩郁便感到驚奇。慕容曠的武功仿佛跟自己是一路,卻又有許多不同。兩人都是身法輕盈,如行雲流水,看似蜻蜓點水,後面卻蘊含著排山倒海的力量。更奇的是,慕容曠似乎對她的路數一清二楚,她每變一個形式,便有一個相配的形式在那裏等候她,不是為了牽制阻擊,卻是助她把功夫使得完整盡興。淩郁漸漸覺得,他們不像是在打鬥,倒像是同門拆招,甚至像是一對藝人同台表演。她從未把深藏的武功使得如此完美精湛,淋漓暢快,她簡直渴望就這樣一直不停地打下去,舞下去。然而慕容曠忽地雙袖一合,直指她頸下。她不知該如何回應,不由愣在當地。只這一錯神的工夫,慕容曠微溫的手指就點在了她的嶙峋鎖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