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曠(第2/13頁)

皇城高大肅穆,層層疊疊的宮闈樓宇,像一座座從天上壓下來的烏雲,遮住了天空的光亮,在他們背後插上了巨大的黑色羽翼。每一層宮墻門口都有禁衛軍把守,庭院內還不時有人巡視,連一只飛蠅都難漏網。但徐、淩二人有侍衛長在前帶路,一路暢通無阻,直入皇庭深處。徐暉暗自感慨,司徒家族的勢力遠比他想象中更大,觸角竟早已探入了天子門廷。

禁衛軍侍衛長在一處格外高大簇新的宮殿前停下,跟台階下的一位年輕宮娥低聲交代了兩句,回身沖徐、淩二人一抱拳,便沿原路折返而去。宮娥引他們上了高高的白玉台階,進入宮殿。深院高門日光原就不易照進,殿內又掛著黃紗帷幕,光線十分幽暗。微有風過,紗簾就輕飄飄揚起,仿佛身後有人影伺機窺視。宮娥把他們領至內殿,向門口一位年紀較長的宮娥低語了幾句。那位中年宮娥向徐、淩二人點點頭,領他們進入內殿。

內殿正中垂著一席落地紗幕,隱隱可見簾後安放著一張長榻,上面端坐著一位寬袍大袖的女子。徐暉和淩郁對望了一眼,想必這該就是韋太後了。

果然那位中年宮娥向著紗簾深施一禮,恭恭敬敬地說:“啟稟太後,司徒家的使者到了。”她右手在背後擺了擺,示意徐、淩二人也跟著行禮。兩人遂一齊拜倒說:“草民叩見太後!”

簾子後面輕輕“嗯”了一聲,微一擡手腕。中年宮娥會意地說:“兩位請起。不知兩位前來,所為何事?”

徐、淩二人起身側立。徐暉從懷中掏出司徒峙交給他的密函,托在手上,朗聲說道:“我家主人特遣我們送來此信,請太後過目。”

紗幕後面又擡一擡手腕。宮娥上前接過徐暉手上信函,正要轉呈太後。驀地淩空劈下一聲高喝——“且慢!”屋頂躍下一道黑影,如離弦之箭,直撲那宮娥而去。宮娥的驚叫聲中,那黑影已掠到宮殿的另一角站定。幾人這才看清楚,這是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臉上只露出兩只深邃的眼睛,而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正夾著一眨眼工夫前還托在宮娥手中的那封密函。

徐暉和淩郁十分驚詫,之前誰都沒察覺房梁上竟然藏著人。黑衣蒙面人這幾下快如電光,卻又身形瀟灑,風儀翩翩,令人不禁為之心折。

“快拿下!”紗簾後面的韋太後怒聲命令道。她的嗓音渾厚粗壯,卻又極力壓低了,似不願外人聽到。

徐暉和淩郁圍住蒙面人,那宮娥則趁機往門外溜去。蒙面人看準他們幾人所站方位,突然揚起左手手腕。徐、淩二人只道是暗器,不由地閃身躲避,卻並無一物射來,四下裏只散出一陣淡淡香氣。徐暉心頭突地一緊,不好,是迷香!他想屏住呼吸,眼前卻已漸模糊,只勉強看到蹭到門邊的宮娥貼著墻根緩緩滑倒,那蒙面人已伸手擒住淩郁手腕,淩郁瞳孔散開,眼中一片迷茫。

此人是誰?他要抓走海潮兒嗎?徐暉腦海中疑惑團團,他想沖過去救淩郁,可身體不聽使喚,軟綿綿地癱倒,眼皮似有千斤重,掙紮了幾下,終於沉沉合上。

淩郁是在一陣古雅柔和的琴聲中醒來的。只一刹那的遲疑,她恍惚記起自己被人劫持,頓時驚醒打開了雙眼。

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劫持她的玄衣男子背坐在不遠處撫琴。淩郁神志一清,立時摸索腰間,知洞簫還在,這才舒了口氣,悄悄坐起身來。

琴聲戛然而止。那位撫琴的男子說:“你醒了?”

淩郁索性站起,昂首問:“你是何人?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

玄衣男子也站起來,轉過身來:“我叫慕容曠。公子如何稱呼?”

淩郁看著面前這個青年男子。他年紀和徐暉相仿,挺拔,英俊,淡淡含笑,身上衣飾雖無金玉綾羅,但袖口手繡、木笄雕花、腰間飾佩,卻無不精工細琢,清新雅致,一看便知出自斯文人家。他父母雙親一定很疼愛他,淩郁心上忽不合時宜地掠過這個念頭。美男子多會不自主地現出幾分倨傲神氣,這人眉目間卻是一片平和,讓人覺得他所講的每一句話必都出自真誠。

但淩郁畢竟是老江湖了,不敢掉以絲毫輕心,只冷冷說:“你既不認識我,為何把我虜來?還用如此下三爛的手段?”

慕容曠臉上微微泛紅,竟有些羞腆:“手段的確不怎麽高明。也是不得已,若不將你迷倒,便沒有十分的把握把公子你請來。”

“哼,好一個‘請’字!閣下既已搶了我們的信,又‘請’我來做什麽?”淩郁的話口雖硬,心上卻暗暗吃驚。畢竟深宮內院,戒備森嚴,又是晴朗朗的日頭底下,真不知這人如何將自己一個大活人帶出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