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三個人來到膳房中,只見桌上早擺了幾碗熱騰騰的菜,有魚有肉,以及三碗白米幹飯,就差沒有酒。

譚意哥笑道:“怎麽沒燙酒呢?”

及老博士道:“早酒最傷人,不宜少年飲。”

譚意哥道:“我不是要喝酒,而是說我們這一大早就吃幹飯,不是太正經了一點嗎?”

及老博士笑道:“原來是你這小表在說俏皮話,我還以為你是真想喝酒呢,意哥,你還說你小時候是在鄉下長大的呢,怎麽不曉得鄉下裏人的生活呢!他們早上多半是吃幹飯,吃了才有力下田幹活兒啊。”

丁婉卿道:“她說的鄉下,只是出了城門而已,雖然有幾塊地都是種菜的,生活也跟城裏差不多,只不過略為儉一點罷了。”

譚意哥道:“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要下田的。”

及老博士輕嘆道:“不下田的日子,工作也輕松不了,打谷、舂米、修房補漏、砍柴,腌菜、腌肉、網魚,除了過年的那一個月,沒有一天是清閑的,所以他們早起吃幹飯已經習慣了。”

丁婉卿輕嘆道:“這也是他們命好,生在這魚米之鄉,像我的老家,三年苦旱,一年水災,十年中難得有兩三年是平平安安過的,莊稼人一年難得吃兩頓幹飯的,還不是一年到頭像條牛似的拼命幹活。”

譚意哥道:“娘,不吃飯又吃什麽呢?”

丁婉卿道:“年成好的時候,一頓雜糧兩頓粥,年成壞的時候,可就難說了,野地裏的野菜,草根,樹上的樹葉,連樹上的樹皮,都能捶碎了做餅吃。”

譚意哥一聲輕嘆,輕扒了幾口飯,再也吃不下了,丁婉卿道:“這是我的不是了,好端端的提那些喪氣話,掃了大家的興。”

及老博士道:“意哥是病後新愈,不要吃太多,而且她早上也沒吃慣幹的,就這樣好了,回頭我們騎馬打獵去。”

意哥一聽興致又來了,催著及老博士趕緊用飯,等他吃好了,又休歇了一下。

李忠已替他們把馬匹備好了,只有兩匹馬跟一頭騾子,丁婉卿道:“我的膽子小,不敢騎馬,而且我也不會盤弓射箭,還是在家裏耽耽吧,你們爺兒兩個去,也免得多個累贅。”

及老博士道:“去!去!你不會射箭,檢檢獵物的總會吧,一起出來玩,單單留下一個太沒意思了。”

讓她們母女兩個騎上了馬,及老博士自己跨上那頭大青騾,就得得地出發了。

譚意哥好開心,肩上背了一壺箭,一把細胎弓,腰裏還掛了把小短刀,頭上戴了頂遮陽笠,腳登小蠻靴,顯得格外俐落,一開始就策馬跑在前面。

及老博士一直就追在後面叫道:“意哥,別亂跑,仔細跑丟了,慢慢來,路還長呢。”

就這麽叫著,催著,趕著,跑出約莫有一個時辰,才到了小山腳下,山上是一片密密的林子,及老博士道:“到了,上了山,林子裏就有野物可獵。”

讀意哥瞧著那黑壓壓的林子,不禁有點膽怯,道:“老爺子,這裏都有些什麽?”

及老博士笑道:“也不過是山雞、野兔狐鹿之類的小獸,難道你還想獵到大蟲不成?”

譚意哥道:“這兒有沒有大蟲?”

及老博士道:“以前是有的,可是漸漸的人越來越多,野獸也避人,所以不入深山,是很難得見了。”

譚意哥這才籲了口氣道:“那就好,我真擔心,貿然跑出一條大蟲時怎麽辦?”

丁婉卿笑道:“其實真要見了大蟲,你不怕它,它可能就怕你了,一頭大蟲,站起來不會比人大多少,雖有爪牙之利,卻不見得比人的手腳靈活,雖然力氣比人大,跳得比人高,跑得比人快,但又怎能如弓箭之速,刀劍之利,因此人也該比老虎更占上風才是。”

及老博士連連點頭道:“可不是,年輕的時候,我曾入山行獵,還看見過羊搏虎,一頭山羊居然把頭老虎趕得落荒而逃,那是一頭母山羊,還帶了兩只羔羊。被老虎追到絕壁之處,前無去路,母羊護羔,情急拼命,就用頭上的角跟老虎打起來,居然力大無窮,不但把老虎撞得連連退後,而且還把虎腹撞破了一塊,使老虎落荒而逃。”

丁婉卿道:“如果母羊只為了自己逃命,很可能連自己也難逃虎口,它是為了保護小羊而拼命,反而能創造奇跡,這親子之情,實在是太偉大了。”

說著,慢慢地驅馬上山,那只是一條樵夫走出來的小徑,行出不過裏許,已是一片樹林,雀鳥噪鳴,一頭山雉由草叢中振翅飛出,譚意哥連忙搭上了箭,一箭射去,卻落了空,還是及老博士補了一彈子,把它打了下來。

譚意哥喜孜孜地上去拾了起來道:“老爺子,還是您準,一發中的。”

及老博士笑道:“射飛禽不能用箭,因為它動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