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第三章 同床共榻

寇仲仰臥山野,以羊皮外袍為床,星空為被。

千裏夢在十多步外流過的小溪旁響起喝水的聲音,無名則以他的胸膛為巢,蜷首安睡。

他的手輕撫楚楚一針一線為他縫制的羊皮袍,此袍經龍泉巧匠修補,回復原狀,表面看不出痕跡,但卻像他的心般傷痕累累。

尚秀芳該已抵達高麗,她能否寄情於音樂的天地,將他淡忘?宋玉致對他究竟是愛多恨少,還是恨多愛少?他不敢去想,又忍不住去想。

他寇仲路過壽春而不去見楚楚一面,伊人會否因此肝腸寸斷,怪他無情!

唉!男女之情不但令人牽腸掛肚、神傷魂斷!更是個可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沉重包袱。不過若他在洛陽殉城戰死,她們當然為他悲痛傷心,但一切都會被時間沖淡和療愈。

忽然間他感到無比的孤獨,若她們中任何一人刻下正在身旁,他肯定自己會不顧一切去愛她,求她原諒。

徐子陵回到多情窩,侯希白看書看得搖頭晃腦,樂在其中。

徐子陵頹然在他另一邊隔幾坐下,嘆道:“我剛見過你的師尊。”

侯希白雙手一顫,差點把書掉往地上,愕然往他瞧來,失聲道:“真的?不是說笑吧?”

徐子陵沒好氣道:“說笑也拿別的東西來說,照我猜他大有可能想來處置你,卻見我從你家溜出來,遂改變主意,找我坐艇遊永安渠去。”

侯希白色變道:“你怎能活著回來的,且沒受半點傷。”

徐子陵苦笑道:“侯公子啊!你的石師再非以前的石之軒,而是成功把分裂開來的兩種極端再融合為一的石之軒。你絕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我對他再無半絲體察的把握。臨別時他給我一個可能是發自真心的忠告,就是希望我立刻離開長安,到巴蜀探訪他的女兒。”

侯希白倒抽一口涼氣道:“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現在我們該怎辦好?”

徐子陵感覺到侯希白從深心透出來對石之軒的敬畏和怯懼,知道若不能振起他的鬥志,後果堪虞。

微笑道:“在他口中,希白兄只是個有獨立思想的頑皮孩子,還贊你甚為出色。”

侯希白愕然道:“他竟會說這種話?”

徐子陵苦笑道:“這正是最令人頭痛的地方。他把我們看通看透,我們則完全不知他的意向如何。我們必須把這形勢扭轉過來,若真想不到辦法,今晚只好卷鋪蓋離開長安。”

侯希白皺眉苦思道:“他為何肯放過你?又或放過我?又或是否因我們兩個在一起而有顧忌?若是如此,那表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幹,所以不想橫生枝節。”

徐子陵贊道:“希白兄的腦筋開始回復正常,這樣最好。我卻有個更大膽的想法,就是他的話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就是直至此刻,他仍無法向他的女兒下毒手,甚至害怕有這個想法。所以因著我和青璇的關系,於是放過我,順帶暫緩對付你。”

侯希白點頭道:“雖是想得玄妙了些,但肯定有點道理。妃暄不是說過沒有一年半載,石師休想復元嗎?會否他因傷勢未愈,所以哄著我們待他傷愈始向我們動手。”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搖頭道:“他不但完全復元,功力比之在小長安時更有精進,巳臻天人合一之境,他不動手絕非因沒有把握收拾我。”

侯希白捧頭壓低聲音道:“我情願他擺明車馬來殺我,我們魔門中人從不注重甚麽長幼之序,師徒之義,若威脅到自己性命,可抗爭到底,現在我卻給他弄得糊裏糊塗。是哩!你找到紀倩了嗎?”

徐子陵脫下黏滿須髯的弓辰春面具,拿在手中呆看半晌,啞然失笑道:“不知是否因你的石師暗伺在旁,我的意識雖感覺不到他,元神卻有感應,以致心神恍惚,犯下錯誤。因為我根本不應扮弓辰春,見紀倩該扮黃臉漢雍秦才對,紀倩是想跟雍秦學賭技而不是弓辰春。幸好錯有錯著,令我與胡小仙搭上關系,她的媚術確是誘人,回想起來心兒還蔔蔔跳呢。”

侯希白一呆道:“你在說甚麽,聽得我更添糊塗。”

徐子陵解釋清楚,侯希白提議道:“橫豎睡不著,不若我們到上林苑找紀倩,不見她時再去賭場。”

徐子陵搖頭道:“無論我是弓辰春或是雍秦,均不宜被紀倩看到我們在一起,你該趁仍有福份睡覺好好安眠。”

侯希白嘆道:“石師隨時會來尋我晦氣,你教我怎能安寢,我就像紀倩般愈夜愈精神。你或者根本不該和紀倩碰頭,讓我去試探她吧!”

徐子陵訝道:“你不怕石之軒在門外等你嗎?”

侯希白搖頭道:“他既已復元,現在是要完成統一聖門兩派六道的時刻,而不是急著要將我這花間派的唯一傳人滅掉。我倒希望他來見我,看他有甚麽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