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之鼠26(第3/9頁)

這些坊間傳說雖然都帶有典型的幼稚迷信色彩,但讓我極為反感。尤其讓我惱火的是,這些傳說的生命力居然這麽旺盛,而且把我的祖宗八代都扯上。令人厭惡的是,那些惡名讓我想起了牽扯到我直系祖先的一樁醜聞,講的是我的堂弟,住在卡法克斯的倫道夫·德拉珀。他從墨西哥戰場回來後,就跑到黑鬼窩裏,搖身一變成了伏都教的祭司。

坊間還有一些傳說,說的是在石灰巖懸崖下方荒涼而又滄桑的山谷裏,經常聽到慟哭聲和哀嚎聲;春雨過後墓地裏總是飄出一股惡臭;一天夜裏,約翰·克拉韋爵士的馬在一片野地裏踩到了一個不斷尖叫掙紮的白色東西;一個仆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修道院裏看到什麽東西後就瘋了。不過,對於這些模棱兩可的坊間傳說,我已經有點麻木了。這些東西都是些老掉牙的鬼故事,而我當時又公然擺出一副懷疑論者的架勢。村民失蹤的種種傳言,雖然讓人難以釋懷,但考慮到中世紀的風土民情,這些失蹤案並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獵奇意味著死亡,在埃克瑟姆修道院周圍的堡壘上(現在已不復存在),被梟首示眾的何止一個啊。

有些坊間傳說可謂是繪聲繪色、栩栩如生,甚至讓我巴不得年輕時能多學一點比較神話學。例如,有人說,有一支蝠翼魔鬼組成的軍團,在鬼節42每夜都守候在修道院。這個軍團所需的給養有多少,看看修道院周圍開闊的菜園裏超大規模種植的粗劣蔬菜就知道了。而最栩栩如生的坊間傳說與老鼠有關,講得如泣如訴、感天動地。據說,在導致修道院毀於一旦的那場悲劇三個月後,從這座城堡裏突然湧現出一支由這些猥瑣害蟲組成的大軍。這支瘦骨嶙峋、肮臟猥瑣、饑餓難耐的老鼠大軍,所到之處全部一掃而光,吞掉家禽、貓、狗、豬、羊,甚至吞食了兩個倒黴的村民,瘋狂的場面才算停下來。圍繞著這支令人難忘的嚙齒大軍,衍生出一系列流言蜚語,因為這支老鼠大軍最後分散進入了村民的家裏,隨之而來的是種種詛咒和恐懼。

就在我以年長者的倔強,一步步重建老宅過程中,這樣的坊間傳說一直困擾著我。不用說,這些傳說給我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不過,諾裏斯上尉和在身邊協助我的文物研究者們卻不斷地贊賞和鼓勵我。老宅從動工到竣工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竣工後,我看著寬敞的房間、裝有護板的墻面、穹頂的天花板、帶豎框的窗戶以及寬敞的樓梯,心裏非常自豪,這種自豪感完全彌補了重建老宅的驚人開銷。

中世紀的建築風格全部得到了巧妙的重現,新建的部分與原有的墻壁及地基完美地融為一體。祖先的宅邸既然已經重建,那麽接下來,我希望我這一代能夠挽回一些我們家族在當地的聲譽。我打算永遠住在這裏,向世人證明德·拉·珀爾家族的人(我還把自己的姓改回了原來的寫法)並非都是魔鬼。埃克瑟姆修道院雖然外觀上保持了中世紀的建築風格,但其內部結構已經煥然一新,早就沒有了原來的鬼蜮黃粱、塗炭生靈的影子,這一點讓我感到些許欣慰。

我前面提到過,我是1923年7月16日搬進來的。家裏共有7個仆人和九只貓,我特別喜歡我的貓。最年長的貓“黑鬼”43已經7歲了,是從我在馬薩諸塞州博爾頓的家裏帶過來的。其余幾只貓都是在重建修道院期間我借宿在諾裏斯上尉家裏時收養的。搬進埃克瑟姆的頭五天,日常生活相安無事,我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整理跟家族有關的資料。此時此刻,我已經非常詳細地掌握了最後發生家族慘劇和瓦爾特·德·拉·珀爾逃亡的過程。我覺得,這些信息可以幫助我了解在卡法克斯的那場大火中毀於一旦的祖傳文件中說了寫什麽。情況好像是,我的祖先當時發現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所以在兩個星期後,殘忍地殺害了仍在睡夢中的家人,只剩下四個同謀的仆人。這項指控證據確鑿。這個發現徹底改變了他的行為,但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當然,那些幫過他之後便逃得無影無蹤的仆人例外。

那場蓄意的殺戮——被害人有兇手的父親、三個兄弟和兩個姐妹——卻得到了大部分村民的寬恕,法律給予的懲罰也相當寬松,兇手堂而皇之、毫發無損地逃到弗吉尼亞。大家都私下議論,他把那塊自古以來就被詛咒的土地給清除幹凈了。但究竟是什麽樣的發現促使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實在無法想象。瓦爾特·德·拉·珀爾掌握與自己家族有關的惡行傳說肯定已有數年,所以那份祖傳文件不可能讓他一時沖動。那麽,他是不是在修道院或是修道院鄰近看到了什麽令人震驚的古老儀式,或是偶然發現了什麽揭露真相的蛛絲馬跡呢?早年在英格蘭生活時,他可是出了名的靦腆矜持、溫文爾雅。但後來在弗吉尼亞,他看上去並不是那種鐵石心腸、充滿仇恨的人,相反,表現得總是精神疲倦、充滿憂慮。貝爾維尤44的紳士弗朗西斯·哈利是一位冒險家,他在日記中說,瓦爾特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正人君子,為人正派、體貼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