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之鼠26(第2/9頁)

1918年,我買下了埃克瑟姆修道院,但我兒子在戰場上負傷後回來了,這隨即打亂了我重建老宅的計劃。在此後的兩年裏,我一心一意地照顧他,就連生意都交給了合夥人去打理。1921年,我失去了愛子,同時也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一者我已不再年輕,二者我已退出制造業,所以我決定去新買下的老宅打發余生。12月,我來到安切斯特,諾裏斯上尉熱情接待了我。他是個身材魁梧、和藹可親的年輕人,對我兒子的印象很好。他答應我,他會幫我收集與老宅有關的平面圖和趣聞,以便指導下一步的重建工作。我對埃克瑟姆修道院並沒有什麽感情。在我眼裏,埃克瑟姆只不過是一堆長滿了苔蘚、掛滿了白嘴鴉巢的中世紀廢墟,岌岌可危地坐落在一處懸崖上,除了分體式塔樓的石墻,樓板和其他內部設施均已剝蝕殆盡。

就在我逐漸弄清楚埃克瑟姆在三百年前祖宗留下的原貌後,便開始為重建工作招募工人。不管做什麽事,我都必須到安切斯特以外去招人,因為附近的村民對這個地方都懷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懼與憎恨。有時候,這種強烈的情緒會傳給那些從外面雇來的工人,以至於很多工人都開了小差。他們害怕和憎恨的不僅是這座小修道院,還包括曾經住在裏面的古老家族。

我兒子對我說過,他來探訪的時候,因為是德·拉·珀爾家族的一員,所以大家都躲著他。此時此刻,我突然發現,自己也因為同樣的原因受到大家微妙的排斥。到最後,我只好告訴當地的農民,讓他們相信我對自己的家族知之甚少。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板著臉,不喜歡我,所以我只好通過諾裏斯收集村子裏流傳的種種說法。村民們無法原諒的或許是我要重建一個他們恨之入骨的標志,因為,不管是不是有道理,他們都把埃克瑟姆修道院當成魔鬼與狼人經常出沒的地方。

把諾裏斯幫我收集的種種傳說拼湊起來,再加上幾個研究過埃克瑟姆遺址的專家學者的意見,我得出結論,埃克瑟姆修道院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一座史前神廟,很可能是跟巨石陣33同一時代的德魯伊教神廟34,沒準兒比德魯伊教神廟更古老。大部分人都相信,這裏曾經舉行過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宗教儀式,甚至還有更難聽的說法,說這些宗教儀式後來轉變成羅馬人學來的西布莉崇拜35。直到現在,埃克瑟姆地下二層的地窖裏仍能清楚地看到一些象征著大母神瑪格那—瑪特36“狄伏……歐普斯……瑪格那—瑪特……”的銘文。羅馬人曾嚴禁暗地裏崇拜大母神,但徒勞無功。許多遺跡表明,安切斯特曾經是奧古斯都第三軍團37的軍營。據說,西布莉神廟修得金碧輝煌,信眾如織,在一位佛裏吉亞祭司的指導下舉行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儀式。還有人說,舊的宗教沒落之後,神廟裏的狂歡儀式並沒有結束,只不過神廟裏的祭司換湯不換藥地皈依了其他宗教。甚至還有人說,就連羅馬帝國滅亡後,這些儀式也沒有偃旗息鼓。還說,有些撒克遜人甚至給神廟添磚加瓦,不但讓神廟賦予了後來的基本外觀,還把它建成了邪教的中心,七國時代38有半數國家都對這個邪教心存畏懼。大約在公元1000年,有一部編年史提到了埃克瑟姆修道院,當時這裏是一座用石頭建造的小修道院,但已經頗具規模,裏面住著一個詭異而又強大的修道會,周圍是開闊的園子,園子沒有圍墻,因為當地的老百姓都害怕這個地方,所以根本不需要修圍墻。丹麥人並沒有把修道院完全毀掉,但諾曼征服39之後,埃克瑟姆八成是很快蕭條下來,因為1261年,亨利三世把修道院封給我的祖先埃克瑟姆男爵一世吉爾伯特·德·拉·珀爾時,沒有遇到任何障礙。

在此之前,我們家族沒有什麽不良記錄,但後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怪事。有一部編年史,提到德·拉·珀爾家族的某個成員時,用了“1307年遭天譴”這樣的評語,但野史在講述在古代神廟和修道院基礎上修建起來的這座城堡時,無一例外是負面評價和巨大恐懼。茶余飯後的野史說得都很難聽,老百姓要麽嚇得不敢說話,要麽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使得坊間傳說更加陰森恐怖。這些坊間傳說把我的祖輩描繪成一群世襲的惡魔,在他們面前,藍胡子吉勒·德·雷斯40和薩德侯爵41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兒科。有些流言蜚語還暗示說,幾代人以來,村子裏時不時發生的村民失蹤案都是德·拉·珀爾家族幹的。

在這些坊間傳說中,最壞的人顯然是歷代男爵和他們的直系繼承人,至少大多數流言蜚語都是這麽說的。據說,倘若某個繼承人有改邪歸正的傾向,他就會神秘地夭亡,好給更遵守家族傳統的子孫騰出位置。家族內部似乎有一個教派,房子的主人就是這個教派的頭兒,有時候這個教派的小圈子僅限於幾個家族成員。能否進入小圈子顯然取決於家族成員的脾性,而非血統,因為有好幾個嫁入這個家族的女性也進入了小圈子。從康沃爾嫁過來的第五世男爵次子戈弗雷的妻子瑪格麗特·特雷弗夫人成了整個鄉裏孩子們最害怕的毒婦,同時也是在威爾士邊境地區至今流傳的一首駭人聽聞的古老民謠中的女魔頭。坊間還流傳著一個截然不同的恐怖故事,講的是瑪麗·德·拉·珀爾夫人,她嫁給什魯斯菲爾德伯爵後不久,就被丈夫和婆婆殺害了。事後,兩個殺人兇手向牧師進行了懺悔,但懺悔的內容到底是什麽,牧師也不敢告訴世人。不過,實際結果是,牧師不僅寬恕了兇手,而且還祈禱上蒼保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