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路安·齊亞(第2/6頁)

在正常情況下,路安·齊亞本應接替父親擔任哈安國的太蔔,他本應畢生沉迷於數字和圖形、計算與定理、證明和神秘的猜想,以及猜測諸神難以捉摸的心意這一無盡神奇的使命。

可是,瑪碧德雷皇帝來了。

齊亞家族全身投入哈安國保衛戰。父親發明了曲面鏡,僅借陽光之力便可從哈安國海岸點燃乍國戰船。祖父設計了以火箭增強效力的強弩,可以將低飛的乍國飛船擊落。路安自己不過才十二歲,他發明了細鐵絲網與皮革相疊的盾牌,輕便有效,保護許多哈安國士兵免遭乍國弓箭傷害。

但最終,這些都不重要。乍國軍隊雖然損失慘重,但在海陸空三面都穩步逼近,直至哈安國只余都城傾盆負隅頑抗。乍國實施圍城,堅定的軍隊對傾盆城重重包圍,有如哈安國女子冬舞時裹在身上的層層長緞。但傾盆城內有深井,倉庫內滿是物資,柯蘇季王意欲耐心等待圍城結束,直至其他諸侯國的援軍抵達。

但哈安國宮廷貪汙腐化,已深入骨髓。事實證明,教育也敵不過貪婪。乍國向一位貴族保證助他獲得哈安國王位,於是他同意偷偷打開城門,傾盆城便一夜間陷落了。直到乍國入侵者使傾盆城血流成河,黑沙鋪就的街道被染成鮮紅,有如珊瑚、有如巖漿、有如映襯落日的西天,柯蘇季王才終於投降。

征服傾盆城的尤馬將軍對齊亞部族絕妙的軍事發明備感憤怒。在其他部下劫掠燒殺傾盆城之時,他專門派了一支軍隊前往齊亞家宅。

“小路安,”父親俯下身,與兒子額頭相抵,輕聲道,“今天,齊亞部族要犧牲很多性命來證明我們對哈安國的忠誠,對諸神的虔誠,以及對那個暴君雷揚的蔑視。為了讓我們的死有意義,齊亞部族必須保留一顆種子,留下壯大的機會。不要回到這裏來,直到你趕走乍國入侵者,恢復哈安國的榮光。”

他叫來一名忠心耿耿的老家仆,叫他扮成乍國士兵。

“給路安穿上女仆的服飾,把他帶走。街頭亂成一片,大家都會以為你不過是帶著俘虜的乍國入侵者。離開傾盆城,保證我兒子的安全。他是齊亞家的最後一人了。走吧!”

路安又喊又叫,乞求留下和家人一起就義,便這樣一路被仆人拖過街道。其他乍國士兵看到一名戰友帶著大哭大喊的俘虜,並未多加理會。後來,路安才明白父親是多麽偉大的占蔔師。他選擇了這樣一種偽裝,使得路安的恐懼和失控也不會暴露他們的身份。

父親的騙局奏效了。路安和仆人逃了出去。但那一晚,他們在鄉下熟睡。哈安國村民以為自己是在從乍國惡棍手中營救被俘少女,將老家仆殺死了。

哈安國長久被占的第一日,太陽升起之時,路安發現自己身置陌生人群中,與他所熟知的一切都遠隔數裏。

在傾盆城的陷落中,他家其余人無一幸免。

路安日漸長大,六國逐一陷落。

路安始終在逃亡,躲藏,避開皇帝手下人數眾多的密探。這些密探迫不及待想要嗅出別人頭腦中隱藏的叛國思想。路安發誓要為家人和哈安王族復仇。他下定決心要實現父親的遺願。他立下誓言,一定按照魯索的意願行事,將這個上下顛倒的世界恢復平衡。

他不是能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人,也不擅長用滿是激情的話語煽動人群。他要如何實現復仇的心願呢?

他狂熱地祈禱,一次又一次嘗試確定諸神的意志。

“魯索大人,您是否希望哈安國再次崛起、乍國衰落?我要做些什麽才能實現您的意願?”

每日每時,清醒的每一刻,他都在問相同的問題,在各種跡象中尋找答案。

他穿過一片野花叢,其中娜卡皇後蕾絲草比蛋黃草多,這意味著什麽?前者是白色,是乍國之色。而後者是黃色,哈安國國色。這是否意味著諸神更青睞帝國?

答案也有可能藏在花的形狀當中:蛋黃草花形如奇跡公的靈物明恩巨鷹那呈弧線的尖喙,而嬌嫩的娜卡皇後蕾絲草則令人想起魯索的漁網。如此說來,諸神定是站在哈安國這邊。

又或者——路安竭力思考,以至於在路中間停了步——答案或許隱藏在數學謎題中。蛋黃草的花瓣面積倒很容易計算,可娜卡皇後蕾絲草的傘狀花序究竟有多大面積就難說了。花莖從中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分支,就像血管分叉為毛細血管,直到最終末端是幾乎難以看清的細小白花。路安已經看出,計算這樣孔洞和邊緣多於整塊的面積就像是計算雪花的周長。這需要一種新的數學,要能夠計算無窮小和分形。

所以,諸神是否在暗示,哈安國復興之路遠且漫長,需要努力尋找克服困難的新途徑?

路安在占蔔方面使盡渾身解數,唯一能確定的只有諸神拒絕明確表述,結果如何仍然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