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馬塔之勇

圖諾阿群島,法潤城

義正武治三年九月

圖諾阿群島最北端的島嶼是圖諾阿北島,法潤城正坐落於此。司令官達吞·乍托馬正為本島傳來的叛亂消息心煩意亂。

很難搞到可靠消息。形勢極其混亂。反賊湖諾·其馬和佐帕·西金聲稱找到了柯楚國的正統君主,新的“柯楚國君”保證,若是有皇家衛隊司令帶軍投靠他,便可榮升貴族。

帝國一片兵荒馬亂。戈乍·同耶提將軍已自刎,蘇覓·尤馬將軍被處決,那以後皇家軍隊便沒了像樣的帶兵大將。兩年來,攝政王和小皇帝似乎完全將軍隊拋在腦後,任憑各地衛隊司令自生自滅。如今真的爆發起義,帝國毫無防備,起義一月有余,竟未指派哪位將軍帶領皇家部隊前去鎮壓。地方衛隊司令都在各自想法應付。

真不知道如今風向如何。乍托馬心想,最好還是搶占先機。越早行動,功勞就越大。“乍托馬公爵”的頭銜聽著不錯。

但他還是喜歡安穩文職,不擅兵戈之事。他需要驍勇善戰的手下。幸好他是派駐法潤。圖諾阿群島一直是達拉諸島最為尚武的地區,當年阿諾人占領達拉群島時,這裏是最後被占領的,好戰的原住民好不容易才被制服。法潤城的少女都能精準投擲標槍,五歲以上的男孩耍起父親的長矛也是無比靈活。

若是找對了人,對方不但會因為得以恢復些許家族名譽而感謝他,還會忠心耿耿效力於他。他可以當軍師,這些人就做他的左膀右臂。

飛恩·金篤穿過家族城堡一個個空蕩蕩的廳堂和漫長的走廊,強忍住心中的風起雲湧,不形於色。自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金篤部族最黑暗的時刻之後,他被逐出這裏,便再也沒有回來過。而現在,達吞·乍托馬這個穿著統領罩袍的平民將他召來,沒想到自己竟如此重返故居。

身後的馬塔仔細打量著精美的壁毯,窗上復雜的鑄鐵花紋,描繪先祖事跡的畫作。乍國士兵在戰勝後的劫掠中,將一些畫上的人頭扯下作為戰利品,卑鄙的達吞·乍托馬便將破損的畫作原封不動地留在墻上,或許是為了證明金篤部族的恥辱衰亡。馬塔咬牙克制怒火。所有這一切本應由他繼承,正是乍托馬這個小人篡奪了他的地盤,扼殺了他繼承家業的機會,現在又將他們召喚至此。

“在這裏等我。”飛恩·金篤對馬塔說。叔侄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馬塔點點頭。

“歡迎,金篤大人!”達吞·乍托馬十分熱情,一副自以為慷慨大方的模樣。他拍了拍飛恩肩膀,但對方並未回禮。乍托馬只得尷尬後退,示意飛恩坐下。乍托馬自己以平式【6】 坐姿盤腿而坐,表示二人以朋友身份相談。但飛恩卻鄭重跪坐,是正式的禮式。

“你聽說本島的消息了嗎?”乍托馬問道。

飛恩·金篤沒有答話,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在想……”此事甚是棘手,乍托馬小心謹慎,必須讓金篤清楚他的意圖——但若是皇帝的軍隊占了上風,成功鎮壓起義,他的話也必須圓得過來。“你家數代一直效忠於柯楚國君。就連幼童都知道,許多偉大將領都出自金篤家族。”

飛恩·金篤微微一點頭。

“即將開戰,善戰之人必有獎賞。在我看來,此戰或許是金篤家族的良機。”

“我們金篤家只為柯楚而戰。”飛恩說道。

很好,乍托馬心想,這話可是你說的,不是我。

他又將話接了下去,仿佛沒有聽見金篤這句大逆不道的話。“我麾下的軍隊裏只有拉不動強弓的老頭和分不清攻防的毛孩子。他們必須盡快接受訓練。若是你們叔侄二人願在此事上助我一臂之力,我將感激不盡。如此亂世,我們可以同心協力,飛黃騰達。”

飛恩打量著這名皇家軍隊的乍國將領。乍托馬雙手白胖光滑,宛如婦人戒指上的珍珠。這手根本不會舞劍揮斧。此人不過是個官吏,他心想。只會算計邀功,卻要帶兵保護乍國征戰的勝利果實。難怪乍帝國會在一場農民起義面前分崩離析。

他對乍托馬微笑點頭,臉上並未流露鄙夷之情。他已經為自己和馬塔做好打算。“我去外面把我侄子叫進來。他也想見見您。”

“當然,當然!我很願意見見年少有為的孩子。”

飛恩走出屋子,朝馬塔點點頭。馬塔便隨叔叔返回乍托馬屋中。乍托馬走上前,一臉燦爛笑容,張開雙臂準備擁抱這位小夥子。但這擁抱顯然有些勉強。二十五歲的馬塔高逾八尺,身形令人敬畏。他的雙瞳也使人不禁移開目光。常人很難與他對視,因為不知該看向哪枚瞳仁。

乍托馬也沒機會適應與馬塔雙瞳對視了。他與馬塔的第一次目光相接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