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姬雅·馬提紮(第3/6頁)

此人絕無可能。

“……他叔叔有二十條商船,定期往來突阿紮港。”媒婆說。她用一根筷子從桌下戳了姬雅一下。她之前說過,這個暗號的意思是讓她笑得再端莊一點。

姬雅伸了個懶腰,打哈欠時也沒遮沒掩。她母親露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你是叫塔波吧?”她身體微微前傾,問道。

“塔多。”

“哦,對。塔多,告訴我,你覺得自己十年之後會在哪裏?”

塔多臉上更加一片茫然。尷尬少頃,他突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啊,我明白你的問題了。別擔心,親愛的。十年之後我會在湖邊擁有自己的宅邸。”

姬雅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她凝視著小夥子流口水的嘴角,沒再說話。屋裏的其他人都坐立不安。時間似乎過得極其緩慢。

“馬提紮小姐在草藥方面頗有見地。”媒婆開口打破尷尬的沉默,“她跟隨法沙國最好的老師修習。我相信,她一定懂得如何讓有幸做她夫君的那一位身體健康,多子多福。”

“咱們最少要生五個。”塔多豪邁地補充道,“再多幾個也行。”

“你該不是把我只當成一塊等你開墾的田地吧。”姬雅說。媒婆又在桌子下面戳了她一下。

“我聽說馬提紮小姐很有詩才。”塔多奉承道。

“噢?你也喜歡詩?”她擺弄著一綹紅發,不了解她的人大概會以為她是在賣弄風情,但她母親清楚姬雅這是在嘲諷,於是狐疑地瞧著她。

“我非常喜愛讀詩。”他用綢袍的袖子抹掉口水。

“真的?”姬雅又露出頑皮的微笑。她感到有點遺憾,他的口水沒了,她不知道該把注意力放到哪裏了。“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你現在作首詩怎麽樣?主題隨意,半個時辰之後我來看。如果我喜歡你的詩,便以身相許。”

媒婆還沒來得及開口,姬雅已經起身回閨房去了。

她母親站在她房門口,七竅生煙。

“我把他嚇退了嗎?”

“沒有。他正在努力作詩呢。”

“很有毅力嘛!真是出乎意料。”

“你還要氣走多少門當戶對的小夥子?我們幫你去求第一位媒婆時還是蟾年,現在都已是鯨年了!”

“母親,您不希望女兒幸福嗎?”

“我當然希望你幸福。可你怎麽就非要當個老姑娘呢?”

“可母親,這樣我就能一直陪在您身邊了!”

露眯起眼睛,盯著女兒:“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是不是有人私下對你有所表示?”

姬雅沒有回答,只是移開了目光。她一直這樣。她不願撒謊,如果回答不合適,她就幹脆拒絕回答。母親嘆了口氣。

“你再這樣下去,祖邸城就沒有媒人肯幫你了。你要把自己的名聲搞得和在法沙一樣差嗎?”

時辰到了,姬雅回到客廳。她拿起紙帛,清清喉嚨:

你發絲如火,

你雙眼如波,

若娶你為妻,

人生得新意。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小夥子難以掩飾心頭興奮:“你喜歡嗎?”

“讀了你這首,我也得了一首詩。”

你雙眼空空,

你流涎如蟲,

你若要娶妻,

媒婆正適宜。

小夥子和媒婆氣沖沖地離開了馬提紮家宅。姬雅的大笑在他們身後久久回蕩。

庫尼無法前往馬提紮家宅拜訪。沒有哪個媒婆那麽蠢,肯幫這個沒有前途的小混混去提親。雖然馬提紮家族尚未飛黃騰達,但也頗受尊敬,前景一片光明。

幸好,姬雅有個獨自出門的完美借口:她常去祖邸城郊研習本地草木,采集藥材。

庫尼會帶姬雅一起去他常去的地方:最適合釣魚的河灘,最適合小憩的涼亭和樹下,最好的酒樓和茶樓,總之都是正經人家的小姐不該去的地方。姬雅發現這些地方令她耳目一新,毫無裝腔作勢,沒有講究“得體”的人們那些透不過氣的規矩,也沒有與之相隨的焦慮感。在這些地方,她和庫尼還有他的夥伴們十分愉快,沒人在意她舉止是否適宜、講話是否文雅,她和大家一起喝酒會博得掌聲,講出自己的看法時他們也會認真傾聽。

姬雅也向庫尼展示了一個他從未留意的新世界:腳邊的小草和鄉村漫漫小道旁的灌木。起初他只是假裝感興趣——他覺得姬雅的櫻桃小口本身比用它來解釋的花草有意思多了。她教他咀嚼生姜和月見草可以緩解宿醉,竟有奇效,於是他當真開始虛心求教。

“這是什麽?”他指向一株野草,它長著五瓣白花和雙瓣葉,很像拜佛時雙手合十的模樣。

“這其實是兩種植物。”姬雅說,“葉是慈麻。花是鴉亡花。”

庫尼立刻趴下來仔細察看,完全不在意會弄臟衣衫。姬雅見他舉止像好奇頑童一般,不禁笑了。庫尼似乎從不遵守大家所接受的規矩,這也讓姬雅備感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