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第2/4頁)

但她永遠不會。

他想,我之所以把一美元黑郵票給她,原因十分簡單。我希望能借此欺瞞她,誘惑她回到我們可以理解的規則之中。世上其他人都遵循這些規則。我居然想收買她,簡直是浪費時間——好在並沒有太費口舌——我心裏明鏡兒似的,她又何嘗不是。他心想,幾乎可以確定她會把那張一美元郵票燒了。那是張舉世無雙的精美郵票,在我整個集郵生涯中從未見到它出售,甚至在拍賣會上也沒見過。今晚我回家後,她會把灰燼指給我看。也許還會故意留下一角,以證明的確是燒了。

我會深信不疑。我會加倍恐懼。

巴克曼將軍心緒不寧。他打開大桌子的第三個抽屜,將一張黑膠唱片放進唱片機。道蘭的歌,四聲道環繞。他默然佇立,靜靜地聽他傾心的一首。

……汝遠去,我心憂,

獨坐長嘆,常哭泣,

頭暈目眩,只身就死,

痛入骨髓,綿綿無期。

巴克曼陷入沉思。道蘭是第一個寫純音樂的人。他把黑膠唱片取下,換上魯特琴那張,站在那兒聽《淚水古舞曲》。從這支音樂開始,他對自己說,最終發展到貝多芬的弦樂四重奏,千帆競逐,百舸爭流。除了瓦格納。

他厭惡瓦格納。瓦格納之流,比如柏遼茲,讓音樂品位倒退了三個世紀。直到卡爾海因茨·斯托克豪森,他的《少年之歌》,才再次將音樂拉回正軌。

他站在桌邊,注意到放在桌面上的那張傑森·塔夫納的4D近照,凱西·納爾遜所拍。長得真他媽英俊,他贊嘆。幾乎是種職業性的英俊。好吧,算他是歌手,否則不合情理。他的確長了張演藝界的臉。

他觸到那張4D照片,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巴克曼笑了。然後,他又聽了一遍《淚水古舞曲》,心中默念:

流吧!我的眼淚……

我真的有警察業嗎?他自問。那我怎會如此熱愛文學和音樂?是的,他心想,我之所以能成為一名超級警察,皆因我根本不像警察那樣思考。舉例來說,我從來不像麥克納爾蒂那樣想問題。他這個人嘛,怎麽說來著?一輩子活得像頭豬。我思考的方式,絕不苟同於那些我們抓捕的普通人,而是向那些大人物看齊。比如目前這個人,傑森·塔夫納。我有一種預感,可以說是非理性的,但美妙的直覺告訴我,他仍在韋加斯。我們肯定能在那兒抓住他,而不是像麥克納爾蒂所判斷的那樣,說他照常理出牌,按邏輯行動,早已離開韋加斯了。

他心說,我有點像拜倫。他為自由而戰,甘願為希臘解放犧牲生命。與他不同的是,我並非為自由而戰,而是為一個具有凝聚力的社會而戰。

這就是真正的原因嗎?他追問自己。這就是我為什麽選擇這一切的原因?為了秩序、穩固、和諧而奉獻終生?規則。是的,沒錯,對我來說,規則太他媽重要了。正因為如此,艾麗斯才會對我造成莫名的威脅。我能上天入地,可一遇到她就得俯首稱臣。

感謝上帝,並非人人都像她那樣,他對自己說,感謝上帝,她那類型就她一個。

他按下桌上內部通話機的按鈕,說道:“赫伯,請你進來一下,可以嗎?”

赫伯特·邁米走進辦公室,手裏拿著一摞電腦卡片,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你想賭一把嗎,赫伯?”巴克曼說,“賭傑森·塔夫納還在韋加斯。”

“你幹嗎要關心這個鼻屎大的小破案子?”赫伯說,“這個案子是麥克納爾蒂那種級別操心的,而不是你。”

巴克曼坐下來,玩起可視電話裏無聊的彩色小遊戲。他點亮許多代表已消失國家的小旗子,說道:“你想想,這男人都幹了些什麽。他用某種手段,將所有與他相關的信息從這個星球,以及月球,以及火星殖民地上的數據庫中抹去了……麥克納爾蒂甚至都查到火星去了。你花一分鐘時間想一下,這得調用多龐大的資源才能做到?花錢?需要不可計數的錢來行賄,天文數字。要是塔夫納肯下這麽大的價錢,那這賭注可就大發了。影響力?結論一樣。如果他的影響力巨大如此,那他就不是小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所代表的那些人。我認為地球上有某個群體在支持他,但這個幕後黑手為什麽要這麽做,目的是什麽,我還沒有頭緒。總而言之,他們將傑森·塔夫納的档案刪得一幹二凈,傑森·塔夫納不存在。但這麽做對他們有何好處?”

赫伯在沉思。

“我想不出來。”巴克曼說,“毫無意義嘛。不過,既然他們肯花這麽大代價去做,那就必然有驚人的目的。否則,無法解釋為何要花費這麽大的代價——”他做了個手勢——“無論這代價是什麽。錢、時間、影響力,不管是什麽,很可能三者皆有。再加上大量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