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

“不,”警察將軍費利克斯·巴克曼堅決地搖了搖頭,“傑森·塔夫納一定存在。他只是用了某種手段,將所有信息從數據庫中移除了。”警察將軍沉思。“如果有必要,你確定能隨時抓住他嗎?”

“有點困難,巴克曼先生。”麥克納爾蒂說,“他找到了超微型發射器,把它弄掉了。所以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韋加斯。如果他還有一點腦子,一定早拔腿溜掉了。所以他可能已經逃離韋加斯了。”

巴克曼說:“你最好還是回來這裏。要是他能消除原始档案,在我們的數據庫中來去自如,那他的來頭一定不小,卷入的也絕非等閑小事。你的定位有多精確?”

“他在——喔,是曾經在——西閃火區叫科波菲爾II的地方,在某棟公寓樓某翼的八十五個單元之中。這棟樓有六百個單元,全都是富人的時尚住戶。”

“要求韋加斯方面徹查全部八十五個單元,找到他後馬上用飛車直接送到我這兒來。至於你,我希望你待在你的桌子邊。去吞點安非他明,別睡了,回頭下來見我。”

“遵命,巴克曼先生。”麥克納爾蒂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滿臉怪相。

“你認為我們不可能在韋加斯找到他?”巴克曼問。

“是的,先生。”

“我們走著瞧。弄掉超微型發射器,他會暫時感到安全。”

“恕屬下直言,”麥克納爾蒂說,“發現了身上的超微型發射器,意味著他已經猜到我們會奔向西閃火區。他會溜,想也不用想。”

巴克曼說:“如果照常理出牌,他會溜。但人並不總是遵循理性行動。你難道沒注意到這一點嗎,麥克納爾蒂?大部分時候,人們的行為是極為混亂的。”他轉念又想,人們這麽做反而能帶來好處,非理性抉擇減少了生活的可預見性。

“我注意到過——”

“半小時內到你桌子邊。”巴克曼斷開連線。榆木腦袋,蠢得不可救藥,晚上嗑藥後的滿臉死相,麥克納爾蒂不止一次把他惹毛。

一直在冷眼旁觀的艾麗斯說:“讓自己不存在的男人。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嗎?”

“沒有。”巴克曼說,“這次也不是這個情況。他肯定是忽略了某個隱蔽地方的微型副本档案。我們一定會繼續搜查,直至找到為止。我們遲早能挖出和他的聲紋或腦電圖相匹配的档案,然後就能揭露他的真實身份。”

“也許他就是他聲稱的那個人呢。”艾麗斯翻看麥克納爾蒂寫的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記錄,“調查對象是音樂家協會會員,自稱是歌手。也許聲紋可以成為你的——”

“滾出我的辦公室。”巴克曼對她說。

“我在猜測,也許他就是最近大熱的色情弦樂大碟《去吧,摩西》的主唱呢。”

“你聽仔細了。”巴克曼說,“回家,到書房去,在我那張楓木桌子的中間抽屜裏,有一個玻璃紙信封。你會發現一張一美元泛密西西比博覽會黑色紀念封,正中間輕輕蓋了一個注銷戳。這是我的私人收藏,現在歸你了,我自己再去找別的。快滾。滾回去,去找那張該死的郵票,放到你保險櫃中的郵冊裏,永遠保存起來。它是你的了,你把它收好,最好永遠也不要再看它一眼。快走吧,讓我工作。成嗎?”

“老天啊,”艾麗斯眼中閃著光芒,“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政治犯手裏。他當時正被押往強制勞動營。他用郵票換自由。我認為這是個公平交易。你不覺得嗎?”

艾麗斯說:“雕版郵票史上最美的作品。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空前絕後。”

“你要還是不要?”他說。

“要。”她離開辦公室,向過道走去,“我們明天見。你想讓我離開這兒,其實不用給我這麽珍貴的東西。我本來就打算回家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上床睡幾個小時。話說回來,如果你想要我——”

“我想——”巴克曼說,然後把接下來的話悶在了心裏:我想讓你離開是因為我怕你怕到家了,怕到骨子裏,害怕有關你的任何事情,甚至讓你離開辦公室這個想法,我連這個也怕!

為什麽?他撫心自問,艾麗斯正走向辦公套間盡頭的秘密罪犯升降管道。我和她一起長大,幼年時期就很怕她。我認為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我無法理解她的行為模式,她從來不遵循遊戲規則。我們每個人都遵循規則,盡管規則互不相同,但離開規則就無法繼續遊戲。他琢磨,舉例來說,我們絕不會殺一個剛剛幫過自己忙的人。就算在這裏,警察局,就算是警察做事,也不會違背這個規則。此外,我們絕不會有意毀壞那些心愛之物。但是艾麗斯,她現在就會回到家裏,找到那張一美元黑郵票,用她的雪茄煙點著。我在決定給她之前,就知道她會這麽做。我仍在祈禱她最終能從根本上恢復常態,像所有其他人一樣正常地打彈子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