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六(第4/5頁)

麥克納爾蒂出現在桌邊,頭頂刺目的日光燈管,胡茬清晰可見,從上唇到下頜,到脖頸。他情緒不錯,問道:“塔夫納先生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警官說:“我們正準備進行全系統档案掃描配比。”

“很好,”麥克納爾蒂說,“我就在這兒等著,看看結果如何。”

制服警官把傑森先前填好的信息表塞進一個讀取裝置,摁下相應的按鈕。按鈕上的字母都是綠色的,且全部大寫。傑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注意到了這些細節。

一份復印文件從一張超長的桌子上的傳送口吐了出來,滑落在一個金屬筐中。

“傑森·塔夫納,”制服警官邊看文件邊說,“懷俄明州凱默勒人氏,年齡三十九,柴油機技工。”他瞥了眼照片。“照片是十五年前拍的。”

“有犯罪記錄嗎?”麥克納爾蒂問道。

“沒捅過任何婁子。”制服警官說。

“警察數據系統裏沒有其他名叫傑森·塔夫納的人了?”麥克納爾蒂又問。制服警官摁下一個黃色按鈕,搖了搖頭。“好吧,那就是他了。”麥克納爾蒂打量傑森,“你看上去可不像什麽柴油機技工嘛。”

“我早就不幹那個了。”傑森說,“我現在做銷售,推銷農場機械。你想要一張我的名片嗎?”傑森作勢要從上衣右口袋裏掏東西,唬他罷了。麥克納爾蒂果然搖了搖頭。也就這樣了:按他們一貫的官僚作風,警察把別人的档案安到了他頭上,然後又匆匆忙忙地得出結論,了結了此事。

傑森心想,感謝上帝,這個復雜的遍布整顆星球的龐大系統有一個天生的弱點:機器太多。從督查開始就有問題,一直到田納西孟菲斯的警察數據庫。就算輸入我的指紋、腳紋、聲紋,甚至腦電圖,他們也不一定一下子就能得出正確的結果。現在不行,我档案裏的那點資料也不夠。

“需要把他的档案入卷宗嗎?”制服警官問。

“為什麽?”麥克納爾蒂道,“難道就因為他當過柴油機技工?”他輕拍傑森的後背。“你可以回家了,塔夫納先生。回到你的娃娃臉小甜心身邊去吧,你的小雛兒。”他歪嘴笑了笑,轉身回到辦公室裏憂慮和困惑的男男女女們當中。

“你可以走了,先生。”制服警官對傑森說。

傑森點點頭,走出469警察分局的大門,走進夜幕中的大街,回到自由和自決的人們中間。

傑森心想,他們遲早會抓住我的,他們會核對精準信息。不過,既然他們連照片都是十五年前更新的,也許腦電圖和聲紋信息也是十五年前的。

但指紋和腳紋是永遠不會變的。

話說回來,沒準他們已經把那張傳真紙扔進碎紙機了。如此,這件事就算了結了。或者最多把剛才錄下來的精準信息傳給孟菲斯,讓他們更新我的——算是我的吧——永久档案。準確地說,是技工傑森·塔夫納的档案。

感謝你祖宗八輩子,傑森·塔夫納,柴油機技工,你小子從沒犯過法,也從沒在條子和衛兵那兒惹過什麽事。你真是個好人。

一架警用飛車在傑森頭頂停住,紅色的探照燈不停閃爍,擴音器中傳來喊聲:“傑森·塔夫納先生,馬上回到469警察分局。這是警方命令。傑森·塔夫納先生——”咆哮聲一直在持續,傑森愣在馬路上。他們已然發現事情不對頭了,根本用不著幾周,幾天,幾小時,只要幾分鐘。

他回到警察分局,爬了多段台階,穿過光感門,身邊仍是摩肩接踵的不幸人群。他來到先前處理他的問題的制服警官那兒,旁邊還站著麥克納爾蒂。他倆都皺著眉,正在商量什麽事情。

“瞧,”麥克納爾蒂瞅了他一眼,“咱們的塔夫納先生回來了。塔夫納先生,你回來有何貴幹呢?”

“局裏的飛行巡邏——”他剛要解釋,麥克納爾蒂打斷話頭。

“那是未經授權的。我們只不過發布了一個APB,有些街道的片警就擅自提升了通緝級別,連飛車都開了出來。既然你人都來了——”麥克納爾蒂把手裏的档案轉了個方向,好讓傑森看見照片,“這就是你十五年前的模樣?”

“差不離。”傑森看到照片上的人面色蠟黃,喉結暴凸,牙齒參差,眼睛也不大好使,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玉米黃的頭發拳曲著,兩只大招風耳十分顯眼。

“你做過整形手術。”麥克納爾蒂說。

傑森道:“沒錯。”

“為什麽?”

傑森回道:“誰願意長成那副德行?”

“難怪現在的你既英俊又高貴,”麥克納爾蒂說,“儀表堂堂,而且——”他想找一個合適的詞。“居高臨下。實在很難想象,整容手術能把人的氣質也改變這麽多。”他把食指摁在那張十五年前的照片上。“要讓你的氣質改變這麽多,”他友好地拍了拍傑森的手臂,“問題是,你從哪兒弄來的錢去整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