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代(第4/19頁)

一座荒廢的建築背後走出來一個身影,一步一打量地慢慢向他靠近。

亨德裏克斯眨了眨眼睛。“不許動!”

男孩停住了腳步。亨德裏克斯放下槍。男孩就那麽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兒,盯著他看。他個頭很小,年紀應該不大。大概八歲的樣子。但也說不準。大部分留在這裏的孩子都營養不良,發育跟不上。他身上套著一件褪色的藍色毛衫,上面沾滿了泥土,下半身穿著短褲。棕發很長,蓬亂不堪,耷在臉和耳朵上。他懷裏似乎抱著什麽東西。

“你手裏是什麽?”亨德裏克斯厲聲問道。

男孩伸出手來。原來是只玩具熊。一只泰迪熊。

男孩的眼睛很大,但是眼神空洞。

亨德裏克斯松了口氣。“我用不著,你自己留著吧。”

男孩又把玩具熊摟進懷裏。

“你住在哪兒?”亨德裏克斯問。

“就住這兒。”

“在這些廢墟裏?”

“嗯。”

“地下嗎?”

“嗯。”

“還有多少人?”

“多——多少人?”

“你有多少同伴?你們住的地方有多大?”

男孩默不作聲。

亨德裏克斯皺皺眉。“你不會就一個人吧?”

男孩點點頭。

“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有吃的。”

“什麽吃的?”

“各種各樣吃的。”

亨德裏克斯打量著他。“你多大了?”

“十三歲。”

不可能。不過也不是沒可能。這孩子很瘦很矮,一看就是發育不良。再加上長年暴露在輻射中,難怪這麽矮小。他的手臂和腿就像豆芽菜一樣,瘦骨嶙峋。亨德裏克斯碰了碰男孩的手臂。他的皮膚又幹又枯;典型的輻射皮膚。他彎下腰,仔細觀察男孩的臉。一臉茫然,眼睛又大又黑。

“你失明了?”亨德裏克斯問道。

“沒有。能看見一些。”

“你是怎麽躲開利爪的?”

“利爪?”

“就是那些圓圓的東西。到處跑到處鉆的東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也許這附近沒有利爪出沒。很多地方是利爪不去的。它們基本都集中在碉堡附近,人多的地方。利爪可以感知溫度,生物的體溫。

“你很幸運。”亨德裏克斯直起腰來,“好吧。你準備怎麽辦?回那裏去?”

“我能跟你走嗎?”

“跟我?”亨德裏克斯抱著兩臂,“我可要趕很遠很遠的路。好幾英裏。而且很急。”他看看手表說,“天黑之前我必須趕到。”

“我想跟你走。”

亨德裏克斯把手伸進自己的背包。“跟我走太不值了。拿著。”他把一些隨身帶的食品罐拋給男孩,“你把這些拿著,回你藏身的地方,好嗎?”

男孩沒做聲。

“我會從這條路回來。大概一兩天後。到時如果你還在這附近,你再跟我走,怎樣?”

“我想現在就跟著你。”

“我要走很遠的路。”

“我能走。”

亨德裏克斯左右為難。兩個人一起走,目標太明顯了。而且這個孩子會拖慢他的速度。但是他也不一定走回頭路。而且,如果真把這男孩一個人丟在這兒——

“好吧,我們走吧。”

男孩跟他一起上了路。亨德裏克斯大步走著,男孩靜靜地跟在一旁,手裏攥著他的泰迪熊。

“你叫什麽名字?”過了一會兒,亨德裏克斯問。

“戴維·愛德華·德林。”

“戴維?你的——爸爸媽媽呢?”

“死了。”

“怎麽死的?”

“被炸死的。”

“多久前的事?”

“六年前。”

亨德裏克斯不禁放慢腳步。“你就自己一個人過了六年?”

“不是。剛開始還有其他人。後來他們離開了。”

“然後你就一直是一個人?”

“嗯。”

亨德裏克斯斜瞟了一眼身旁的孩子。這個男孩有些古怪,話很少。很孤僻。不過,幸存下來的孩子都這樣。安靜,寡言。一種奇怪的宿命論籠罩著他們。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們感到意外。他們逆來順受。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正常的、自然的發展過程,不管是道德的還是生理的。社會風俗、人類文化,這些曾經至關重要的東西都已經蕩然無存了。剩下的只有最殘忍的經歷。

“你跟得上嗎?”亨德裏克斯問。

“嗯。”

“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我一直在等。”

“等?”亨德裏克斯不解,“等什麽?”

“捉東西。”

“什麽東西?”

“可以吃的東西。”

“哦。”亨德裏克斯憂郁地抿緊嘴。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就靠吃老鼠和半腐爛的罐裝食品過活。躲在小鎮廢墟下的地洞裏。被輻射坑和利爪包圍著,頭頂上還有俄國兵的炸彈陣。

“我們去哪裏?”戴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