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6頁)

“行。”她說道,“我有車。一輛老斯蒂貝克。”

查利看了一眼朱莉安娜,又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的司機,然後把朱莉安娜的盤子放在她面前的櫃台上。

過道盡頭的廣播響了起來:“請注意,親愛的女士們、先生們。”貝恩斯先生在座位上一驚,然後睜開眼睛。從他右邊的窗戶,可以遠遠地看到底下黃綠色的大地,還有藍色的一大片,那是太平洋。火箭助推飛機要開始漫長的著陸過程了。

廣播先用德語,然後是日語,最後用英語解釋說:“禁止吸煙,禁止解開安全帶,禁止離開座位。著陸需要八分鐘時間。”

然後,一聲巨響,減速火箭突然啟動。飛機東搖西擺,不少旅客都驚叫起來。貝恩斯先生笑了笑,過道對面的另一位乘客也笑了笑。這位乘客的一頭金發剪得很短,年紀輕輕。

“他們嚇壞了——”那個年輕男子用德語說道。但貝恩斯先生立刻用英語打斷他的話:

“對不起,我不會說德語。”那個年輕人滿臉疑惑地看著他,貝恩斯先生把剛才的話用德語又說了一遍。

“你不是德國人?”那個年輕的德國人用生硬的英語驚訝地問道。

“我是瑞典人。”貝恩斯回答說。

“但你是從柏林的滕佩爾霍夫機場上的飛機。”

“是的,我到德國出差。我因為做生意,去過許多國家。”

顯然,那個年輕的德國人怎麽也不相信,在當今世界上做國際貿易,乘坐——或者說乘得起——漢莎航空公司最新飛機的人,竟然不會,或者說不願意說德國話。他對貝恩斯說:“你是做什麽生意的,先生?”

“塑料。聚酯。樹脂。人造纖維—— 工業上用的。你明白嗎?不是民用的。”

“瑞典也有塑料產業?”那人一點也不相信。

“有,而且有非常棒的塑料產業。如果你願意把名字留給我,我會把我們公司的宣傳冊寄給你。”貝恩斯先生拿出筆和便箋本。

“不用了。這在我身上是浪費時間。我是個藝術家,不是商人。我無意冒犯你。你在歐洲可能看過我的作品。我叫亞歷克斯·洛策。”他期待著對方的回答。

“我恐怕對現代藝術沒有興趣。”貝恩斯先生回答說,“我喜歡二戰前的立體主義繪畫和抽象派繪畫。我喜歡繪畫寓意雋永,而不只是純粹地表達理想。”說完他就轉過身去。

“但藝術的任務,”洛策說,“就是提升人的精神,戰勝肉體的欲望。你說的抽象藝術,體現了一段時間內精神世界的頹廢。精神世界的混亂,歸因於老富豪集團統治的解體。那些猶太富翁、資本家富翁,他們是國際上支持頹廢藝術的團體。那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藝術要前進——不能原地踏步。”

貝恩斯點了點頭,眼睛望著窗外。

“你以前有沒有來過太平洋沿岸國?”洛策問道。

“來過幾次。”

“我一次也沒來過。我在舊金山有一個作品展,是由戈培爾博士辦公室和日本當局共同舉辦的。是一個文化交流項目,為了增進雙方的相互理解和友誼。我們必須緩和東西方之間的緊張關系,你不這樣認為嗎?我們應該加強交流,藝術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

貝恩斯點了點頭。下面,透過火箭噴出的火圈,已經可以看到舊金山的城市和海灣了。

“舊金山哪裏有好吃的?”洛策問道,“我在王宮大酒店訂了房間,但我想,好吃的應該在國際區,比如唐人街。”

“的確是這樣。”貝恩斯說。

“舊金山的物價高嗎?這次行程用光了我的所有積蓄。政府真會節約。”說著他笑了起來。

“那要看你兌換外匯的匯率是多少。我想你身上帶著德國的匯票。我建議你到薩姆森大街上的東京銀行去兌換。”

“非常感謝,”洛策說道,“我還是在酒店兌換好了。”

飛機就快到達地面。貝恩斯可以看到機場、飛機庫、停車場、通往城裏的高速公路,還有房屋……景色很漂亮,貝恩斯心想。青山綠水,金門大橋籠在薄霧之中。

“下面那個巨大的建築是什麽?”洛策問道,“剛建了一半,一面還敞開的那個。是航天基地嗎?我一直以為日本沒有宇宙飛船。”

貝恩斯笑了笑,說:“那是金罌粟體育場,是個棒球場。”

洛策笑了。“對,他們熱愛棒球。不可思議。他們居然為了娛樂,為了一種浪費時間的無聊體育活動,興建這麽大的工程……”

貝恩斯打斷他:“工程已經完工了。那是它最後的形狀。一面是敞開的。這是一種新型建築設計,他們為此很是驕傲。”

“看上去——”洛策看著底下說道,“像是猶太人設計的。”

貝恩斯打量了眼前這個人好一會。猛然間,他強烈地感覺到這個德國人的大腦不太健全,精神有些失常。洛策是認真的嗎?他是不是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