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6頁)

她迎上他們的目光,明白他們在看自己的肩胛肌。舞蹈演員也練肩胛肌。跟身材高矮沒什麽關系。把你們的妻子帶到我們體育館來,我們可以教她們,讓你們的生活更加美滿。

“離那個女的遠點。”查利向兩個卡車司機眨眨眼,警告他們說,“她能把你們摔得仰面朝天。”

朱莉安娜問那個年輕一點的司機:“你們從哪兒來的?”

“從密蘇裏來。”兩個人同時回答說。

“你們是從美國來的?”

“我家在美國,”那個年紀大一點的說道,“在費城。我有三個孩子。老大十一歲了。”

“告訴我,”朱莉安娜說道,“在那邊找個好工作是否很容易?”

那個年輕的司機答道:“當然。如果你的膚色沒問題的話。”他自己是深膚色,面帶憂郁,一頭黑鬈發。說到這,他的表情開始變得僵硬和痛苦。

“他是意大利人。”那個年長的說。

“但是,”朱莉安娜說道,“意大利不是戰勝國嗎?”她向那個年輕的司機笑了笑,但年輕司機並沒有向她笑。相反,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憂郁,然後突然轉過身去。

很抱歉,她心想。但她什麽也沒說。你們是深色人種,這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想到了弗蘭克。不知他是否還活著。是否說錯話,跟人頂撞什麽的。不會的,她想。不知何故,弗蘭克有點像日本人。或許是因為他們都很醜。她經常對弗蘭克說他很醜。粗毛孔,大鼻子。朱莉安娜皮膚細膩,而且特別細膩。我不在他身邊,他會死嗎?弗蘭克姓芬克,芬克這個姓來源於燕雀,燕雀是一種鳥,人們說鳥很薄命。

“你們今晚還趕路嗎?”她問那個年輕的司機。

“明早再走。”

“如果你們在美國生活得不愉快,為什們不搬到這兒來住呢?”她問道,“我在落基山脈國生活很長時間了,這兒不壞。我原先住在太平洋沿岸國的舊金山。那兒也有種族問題。”

那個年輕的意大利人彎著腰坐在櫃台前,向她瞥了一眼,說:“女士,在這樣的城市待上一天或一個晚上就已經夠糟了。在這兒生活?上帝——如果我能找到其他工作,而不是在公路上開車,在這樣的漢堡店裏吃飯——”看到查利氣得滿臉通紅,他沒有繼續往下說,開始喝咖啡。

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司機說:“喬,你太自命不凡了。”

“你們可以住到丹佛去,”朱莉安娜說道,“生活在那兒會更好些。”我了解你們這些東部的美國人,她心想。你們喜歡閃耀的生活。夢想著你們的藍圖。落基山脈國對你們來說就是偏遠的山區。這裏二戰前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沒有什麽變化。都是些退休的老年人、農民、傻子、窮人和頭腦不靈活的人……所有聰明人都跨越邊境——合法地或者非法地——一窩蜂地跑到東部紐約去了。因為那裏有錢可掙,有工業資本,而且正在擴建。德國人的投資已經初見成效……不需要多久,他們就能重建美國。

查利聲音沙啞地說:“夥計,我並不喜歡猶太人,但是1949年時,我看到許多猶太人逃離了美國,所以美國才變成你們的。如果說那兒正在大規模建設,有許多輕松容易的錢可掙,那是因為德國人趕走了猶太人,偷了他們的錢。那部該死的《紐倫堡法案》。我小時候住在波士頓,對猶太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好感,但我絕不願意看到納粹的種族法案在美國得以實行,即便我們的確輸了這場戰爭。真奇怪,你們竟沒有加入美國軍隊,為德國人打下幾個南美小國,把日本人的勢力範圍縮小一點……”

兩個司機都站了起來,臉色陰沉。那個年長的司機從櫃台上拿起一個裝番茄醬的瓶子,把它豎到脖子跟前。查利正對著那兩個人,伸手從背後摸出一把餐叉攥在手裏。

朱莉安娜說:“丹佛正在建抗熱機場跑道。建好的話,漢莎航空公司的火箭助推飛機就可以在那兒著陸了。”

三個男人一個都沒動,也沒人答話。其他顧客也都坐在那兒不吱聲。

最後還是查利接了話:“太陽落山的時候,有一架飛機飛過去了。”

“不是往丹佛飛的,”朱莉安娜說,“是飛到太平洋沿岸國去的。”

兩個司機也逐步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前重新坐下。那個年長的司機咕噥道:“我總是忘了,這兒的人都是親日派。”

查利說道:“日本人沒有殺害猶太人,戰爭期間沒有,戰後也沒有。日本人也沒有建焚屍爐。”

“他們沒有,真是太可惜了。”那個年長的司機說道。他端起咖啡杯,又吃了起來。

親日,朱莉安娜想。是的,是親日,我們這兒的人喜歡日本人。

“你們準備在哪兒——”朱莉安娜問那個年輕的司機,喬,“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