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第4/6頁)

布勞恩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千真萬確。海伯利安是驅逐者和前霸主公民相會的地方。隨著人類宇宙逐漸適應沒有遠距傳輸器的生活,光陰冢也就意味著未來交易、觀光和旅行。她試著想象驅逐者眼中的未來,龐大的艦隊開拓人類的眼界,受過基因剪裁的人類拓殖巨型氣體行星、小行星,以及比行星改造前的火星和希伯倫還要不適宜生存的世界。但她想象不出這些景象。那是她的孩子……或者她的孫子將會看到的宇宙。

“你在想什麽,布勞恩?”領事打破沉寂。

布勞恩笑了。“我在想未來,”她說,“還有喬尼。”

“啊,對,”塞利納斯說,“那個可能成為上帝,但沒有真正實現的詩人。”

“你覺得,這第二個人格怎麽樣了?”布勞恩問。

領事打了個手勢。“我覺得它不可能從內核的死亡中幸免於難。你覺得呢?”

布勞恩搖搖頭。“我有點吃醋。好像好多人都看到過他。甚至連美利歐·阿朗德淄都說他在傑克鎮見過他。”

他們為美利歐幹杯。五個月前,考古學家已經乘第一艘向環網方向返回的軍部神行艦回去了。

“所有人都見過他,除了我。”布勞恩說,她盯著自己的白蘭地皺皺眉,意識到自己在睡覺前,得吃上幾片產前解酒藥。雖然吃了藥,酒精就不會傷害寶寶,但這時酒精顯然已對她自己產生影響了。

“我要回去了,”她開口道,站起身,和領事擁抱了一下,“明天一大早就要起來,給你的日出航班送行。”

“你真的不想在飛船上過夜嗎?”領事問,“從客艙可以很好觀看到山谷的景致。”

布勞恩搖搖頭。“我的東西都在老宮殿裏呢。”

“我走前會和你聊聊的。”領事說,再次和她相擁,然後布勞恩馬上離去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布勞恩的淚水。

馬丁·塞利納斯護送布勞恩回到詩人之城。他們在公寓外燈火通明的風雨商業街廊中停下腳步。

“你是真的在樹上,還是那僅僅是刺激模擬出來的景象——其實你只是在伯勞聖殿中睡覺罷了?”布勞恩問他。

詩人沒有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脯,鋼鐵棘刺就是從那裏把他刺穿的。“我是不是一位中國哲學家,夢見自己是只蝴蝶?還是一只蝴蝶,夢見自己是位中國哲學家?孩子,你是不是在問我這個問題?”

“對。”

“那就對了,”塞利納斯輕聲說,“對。兩者都是。兩者都是真的。兩者都讓我感到痛苦。我會永遠愛你,懷念你,因為你救了我,布勞恩。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有淩空而行的矯健身姿。”他舉起她的手,吻了吻,“進去嗎?”

“不,我想在花園裏散會步。”

詩人猶豫了一下。“好吧。我想,我們現在有巡邏隊了——包括機器技工和人類,我們的格倫德爾——伯勞也還沒有再一次上台表演……不過還是小心點,好不好?”

“別忘了,”布勞恩說,“我可是格倫德爾的克星。我能走在空氣上,將它們變成玻璃妖怪,讓它們粉身碎骨。”

“明白,不過還是別走太遠。好不好,我的孩子?”

“好,”布勞恩說,她摸了摸肚子,“我們會小心的。”

他正等在花園中,就在燈光沒有照到、監視器沒有拍攝到的地方。

“喬尼!”布勞恩氣喘籲籲道,她飛奔向前,邁到巖石小徑之上。

“我不是。”他搖搖頭說道,看上去有點傷心。他長得很像喬尼。完全一模一樣的紅褐色頭發,淡褐色的眼睛,挺拔的下巴,高聳的顴骨,溫柔的笑容。身上穿的衣服有點怪異,是件厚厚的皮夾克,寬皮帶,笨重的鞋子,拄著一根手杖,還戴著一頂粗糙的皮帽。就在布勞恩走近時,他把那頂帽子脫了下來。

布勞恩在不到一米之外停下腳步。“當然。”聲音就跟耳語差不多。她伸出手想觸摸他,但手卻穿越了他的身體,雖然那身體完全沒有全息像的顫動和模糊。

“這地方依舊含有很強的超元場。”他說。

“啊哈,”她同意道,但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你是另一個濟慈。喬尼的孿生兄弟。”

矮個男人微笑著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布勞恩隆起的肚子。“布勞恩,我是不是要做叔叔了?”

她點點頭。“是你救了那孩子……救了瑞秋……對不對?”

“你看見我了?”

“不,”布勞恩低聲說,“但我感覺到你在那兒。”她猶豫了片刻,“不過,你不是雲門說的那個人——人類終極智能的移情部分,對不對?”

濟慈搖搖頭。他的卷發在昏暗的光線下發著微光。“我發現自己是古早前來的那個人。我為宣教的那個人鋪平道路,但恐怕,我所做的唯一的奇跡是舉著孩子,等待著誰來從我手中把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