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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伯勞面對面站著,巖石地板距離腳下十米。怪物張開四臂,似乎在咧著嘴朝她微笑。它的外殼在昏暗的光線下發出暗淡的光澤,紅色的眼睛炯炯如日。

相信?布勞恩感覺到腎上腺素奔騰潮湧,她在無形的台階上邁步向前,越走越高,慢慢進入伯勞的懷抱。

就在怪物把她擁進懷裏,擁進金屬胸脯上長出的彎曲利刃,擁進張開的下巴和一排排鋼鐵之牙時,她感覺到手指之刃切進了組織和皮膚。但是布勞恩依舊穩穩地站在稀薄的空氣上,她朝前探去,將自己未受傷的手平攤在伯勞的胸脯上,感受到冰冷的外殼,同時也感覺到一股能量暖流從她身體中傾瀉而出,貫穿全身。

刀刃在剛剛切進皮膚時,就馬上停了下來。伯勞被凍住了,就好像包圍著他們的時間能量流突然凝結成了一大塊琥珀。

布勞恩把手攤開在怪物寬闊的胸膛前,用力推。

伯勞完全凍在了原地,已經變得脆弱不堪,金屬的光澤慢慢蛻變,被水晶的透明光亮和玻璃的明亮光輝所取代。

布勞恩站在空氣上,被伯勞那三米高的玻璃雕塑所擁抱。胸膛內,在心臟的位置上,有只仿若黑色大飛蛾的東西在顫動,對著玻璃撲扇著烏黑的翅膀。

布勞恩深吸一口氣,然後又推了一把。伯勞沿著和她共有的無形平台朝後滑去,搖晃了一下,最後一頭墜倒。布勞恩縮起身子,避開環繞著她的手臂,但鋒利的手指之刃仍然抓住她的外衣,隨著怪物的墜落而被撕扯,她聽見並感覺到衣服被扯裂了。接著,她也搖晃著,揮舞著好使的手臂以求平衡,而玻璃伯勞在半空中轉了五百四十度,最後墜向地面,碎成無數參差不齊的碎片。

布勞恩回轉身,栽倒在看不見的狹小通道上,朝馬丁·塞利納斯爬去。

爬到最後半米時,她的信心突然消失,無形的支撐物兀然不見,她重重地朝下摔去,撞到巖石台階邊緣,扭傷了腳踝,只來得及抓住塞利納斯的膝蓋,這才沒讓自己掉下去。

肩膀、斷掉的手腕、扭斷的腳踝、撕裂的手掌和膝蓋劇痛無比,她咒罵著,把自己挪到塞利納斯身邊的安全之地。

“自打我走後,肯定發生了什麽見鬼的怪事,”馬丁·塞利納斯嘶啞地說道,“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還是你打算再來個水上漂?”

“閉嘴。”布勞恩的聲音顫抖著。兩個字聽上去甚至有些深情。

她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她發現,想要帶著依舊虛弱不堪的詩人走下台階,穿越伯勞聖殿撒滿玻璃屑的地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使用消防員背負法。走到入口時,詩人在布勞恩背上無禮地捶打道:“比利王和其他人怎麽辦?”

“以後再說。”布勞恩氣喘籲籲,走出墓冢,進入黎明前的光亮之下。

布勞恩步履蹣跚地走過山谷的三分之二,塞利納斯懶洋洋地垂在她的肩膀上,就像一大坨柔軟的衣服,突然詩人問道:“布勞恩,你還懷著身孕嗎?”

“對。”她回道,祈禱著,希望在這一天的折騰之後,孩子依舊完好。

“想要我背你嗎?”

“閉嘴。”她一面說,一面沿著翡翠塋旁的小路朝前走。

“快瞧。”馬丁·塞利納斯說道,他垂在她的肩上,腦袋幾乎已經朝下,但還是扭動著指著前面。

在清晨的光亮下,布勞恩看見領事那架烏黑太空飛船屹立在山谷入口的高地上。但詩人指的並不是那邊。

索爾·溫特伯站在獅身人面像入口的眩光之中,呈現出身影。他高舉著雙臂。

誰或什麽東西,正從眩光之中走出。

索爾先看到了她。光和流體時間的洪流從獅身人面像中湧出,一個身影在其中現身。他看見,是個女人,她在璀璨的入口中顯出側影。一個女人抱著什麽東西。

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

他的女兒瑞秋出現了——健康、年輕的瑞秋,他上一次見到這個年紀的瑞秋,她正離開去某個叫海伯利安的世界,去完成她的博士論文。二十四五歲的瑞秋,也許大了一點點。但就是瑞秋,毋庸置疑,長著金褐色頭發的瑞秋,依然很短,在額前分開,雙頰一如既往桃紅一片,帶著某種新的狂喜,笑容溫情脈脈,幾乎帶著顫抖,眼睛——大大的綠色眼睛,綴滿了褐色的小點——緊緊盯著索爾。

瑞秋抱著瑞秋!小孩的臉枕在年輕女子的肩膀上,扭動著身子,似乎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哭,兩只小手一張一合。

索爾站在那兒,目瞪口呆。他想要說話,可什麽也說不出來,他又試了試:“瑞秋?”

“爸爸。”年輕女子說道,走向前,一只手抱著孩子,微微轉過身,以防壓到孩子,用另一只手攬住了學者。

索爾親了親自己長大成人的女兒,抱住她,聞著她清香的頭發,感受著她的真實存在感,然後從她手中抱起孩子,舉到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上,同時感受到新生兒傳遞過來的戰栗,嬰兒吸了口氣,大哭起來。他帶到海伯利安的瑞秋安然躺在自己的懷抱中,非常小,紅色的臉龐皺巴巴的,她睜著四處遊移的眼睛,試圖定睛在父親的臉上。索爾捧著她的小腦袋,將她舉得更近,稍稍審視了那張小臉,最後轉身面對著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