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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擡起膝,站起身。時間潮汐的風暴似乎略微平息了,雖然前九十九次他都失敗了,但他覺得還可以再試一試,看看能否進入墓冢。

璀璨的光線依舊從裏面射出,伯勞就是從那裏現身,帶走自己的女兒並在裏面消失的。但現在,隨著清晨慢慢到來,天空漸漸變亮,滿天繁星正在消失。

索爾爬上台階。

他回憶起在巴納之域的故居,瑞秋——當時她才十歲——曾企圖爬上鎮上最高的榆樹,離頂端還有五米遠的距離時,卻掉了下來。索爾聞訊一頭沖向醫療中心,發現孩子漂浮在恢復性營養液中,經受著痛苦:一片肺葉被刺穿,一條腿和兩根肋骨摔斷,下巴斷裂,還有無數割傷和瘀腫。她朝他微笑,翹起大拇指,張開縫了許多針的下顎說道:“下次我一定能成功!”

那晚,瑞秋進入夢鄉時,索爾和薩萊坐在醫療中心內。他們等待著清晨的來臨。索爾整夜都握著妻子的手。

現在,他也在等待。

從獅身人面像敞開的入口中湧出陣陣時間潮汐,依舊將索爾拒之門外,仿佛不屈不撓的暴風,他倚靠在那兒,就像一尊固定不動的石雕矗立在五米外,等待著,眯眼望進那炫目之光。

他擡起頭,看見一艘正在降落的太空飛船的聚變火焰劃過黎明前的天空,但他並沒有朝後退卻。他轉過頭,聽見飛船著陸的聲音,看見三個人影走了出來,但他還是沒有後退。他回過頭,聽見山谷深處傳出的另一些聲音、喊叫,掃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好似消防員一樣扛著另一個人,從翡翠塋對面朝他走來,但他依舊沒有後退。

所有這些都和他的孩子無關。他在等瑞秋回來。

即便沒有數據網,我的人格也很容易就進入包圍了海伯利安的醇厚的凝結的空虛之湯。我的反應是想拜見將要成為那個人的人,但是,雖然那人的光輝統治著超元網,我還是沒有做好準備。我,畢竟,是小小的約翰·濟慈,而非施洗約翰。

獅身人面像——一個仿造真實生物創造的墓冢,未來的幾個世紀都不會有基因工程師把它創造出來——是個時間能量的大漩渦。在我擴延的視野中,能看到好幾座獅身人面像:一座逆熵場墓冢,載著伯勞這貨物逆時間而來,就像某種密封的集裝箱,裏面裝著致命的細菌;一座活躍的、多變的獅身人面像(就是它感染了瑞秋·溫特伯),帶著它最初的成就,打開了時間的大門;還有一座已經打開了的獅身人面像,正再一次順著時間移動。最後那座獅身人面像是扇光線璀璨的大門,它的光耀僅次於將要成為那個人的人,用它那超元網的大營火照亮了海伯利安。

我向這光芒之地降去,正好目睹了索爾·溫特伯把他的女兒獻給伯勞。

即便我來得早一點,我也無法幹預這件事。即便我能,我也不會那麽做。所有超越理性的世界都仰賴這一舉動。

但我靜靜等在獅身人面像中,等著伯勞抱著它那柔弱的貨物從旁經過。現在我能看見那孩子了。她僅有幾秒鐘存活時間了,渾身布滿汙痕,濕漉漉、皺巴巴的,正號啕大哭著。按照我獨身的舊日看法和沉思詩人的態度,我發現自己很難理解這痛哭著的難看孩子對她父親和這宇宙造成的吸引力。

但是,那孩子的血肉之軀——盡管這新生之體是那麽不漂亮——被伯勞的刀刃之爪抓著,也讓我內心躁動不安起來。

伯勞邁了三步,走進獅身人面像,把它和孩子推前了幾個小時。就在入口那邊,時間長河猛然加速。如果我不馬上做點什麽,就太遲了——伯勞將會使用這傳送門帶著孩子離開,去到它想要去的遙遠未來的黑洞之中。

一些景象不由自主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蜘蛛吸幹它們犧牲品的體液,掘土蜂將它們自己的幼蟲埋在獵物的麻痹軀體內,那是孵化和食物的最佳源泉。

我必須行動,但比起在內核,我在這裏更加沒有可靠的實體。伯勞從我身體中一穿而過,就好像我是個無形的全息像一樣。在這兒,我的模擬體人格派不上一點用場,毫無武裝,毫無實質,仿佛一小縷沼氣。

但是沼氣是沒有腦子的,而約翰·濟慈有。

伯勞又邁了兩步,索爾和外面的其他人又遠離了幾個小時。我看見伯勞的解剖刀手指切進不斷哭喊的嬰兒的皮膚中,滲出點點鮮血。

見鬼去吧。

外面,獅身人面像寬闊的巖石門廊已經被流進墓冢的時間能量淹沒,門廊中躺著背包、毯子、廢棄的食品容器,還有索爾和其他朝聖者丟棄在那裏的所有零碎物件。

包括一個莫比斯立方體。

箱子在聖徒的巨樹之艦“伊戈德拉希爾”上被八級的密蔽場密封,當時,巨樹的忠誠之音海特·馬斯蒂恩剛準備好漫長的旅途。箱子裏裝著一只爾格——有時人們管它們叫綁縛者——那是一種小型生物,按人類的標準來看,它們並不聰明,但它們在遙遠的星星上進化,並發展出了極棒的能力,可以控制極其強大的力場,甚至比人們所知的機器還要本領高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