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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特擡頭仰望,似乎能通過觀測星座來鑒定我說的話。隨著高高的卷雲鋪展在天穹之中,頭頂的藍色正慢慢變灰。“武仙座星團。”他低聲細語。

“布勞恩並沒有弄清楚,技術內核為什麽要建造這個復制品,他們現在又在用它幹什麽,”我說,“第一個濟慈賽伯人也不知道,要麽就是他隱瞞了沒說。”

“沒說,”亨特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好吧,那我們究竟怎麽從這兒出去?悅石需要我。她不能……接下來幾個小時裏需要作出好多生死攸關的決定。”他跳了起來,跑到路中央,深思著,他的精力又充沛起來。

我嘴裏嚼著那根草。“我猜我們出不去了。”

亨特朝我沖來,似乎要當場把我揍一頓。“你瘋了嗎!出不去?胡說八道。內核幹嗎要那麽做?”他停在我面前,低頭看著我。“他們不想讓你和她談。你知道些什麽東西,內核不能冒險讓她知道。”

“也許吧。”

“留下他,讓我回去!”他對著天空喊道。

沒人回答。葡萄園對面遠方,一只黑色的大鳥逃之夭夭。我想那是只烏鴉,我記得這絕種動物的名字,那似乎是來自一個夢。

過了會兒,亨特不再對天疾呼,他在石頭路上來回踱步。“快來。也許我們能在什麽地方找到個傳輸終端。”

“也許吧,”我說,把草莖一折兩段,嚼著那甜津津、淡滋滋的上段,“走哪條路?”

亨特轉過身,看著這條路的兩端各自消失在山丘中,然後又轉過身來。“我們從傳送門中……似乎是……從這個方向出來的。”他指了指。道路沿山而下,進入一片窄小的樹林。

“多遠?”我問。

“該死,這有啥要緊的?”他吼道,“我們總得去什麽地方吧!”

我忍住不笑。“好吧。”我站起身,撣了撣褲子,感覺到灑在額頭和臉上的炙熱日光。在經歷了大教堂那香霧繚繞的黑暗之後,現在這耀眼之光讓我幾近暈厥。空氣極其灼熱,我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亨特開始精力旺盛地朝山下走去,他雙拳緊握,陰沉的表情開始好轉,第一次被一種強烈的表情——一種毅然決然——所替代。

我慢悠悠地走著,不慌不忙,依然嚼著我那根甜草莖,由於疲憊,眼睛半睜半掩,一路尾隨。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大喊著向伯勞攻去。隨著卡薩德那猛烈的沖刺,那超現實的、脫離了時間的風景——極簡抽象主義舞台設計家手下的光陰冢山谷,通過塑料澆鑄,在黏滯空氣的凝膠中建造——也似乎在顫動。

刹那之間,出現了一系列伯勞的分身鏡影——整個山谷那不毛的平地中,鋪天蓋地全是伯勞——但是在卡薩德的喊叫下,這些鏡影又化回到了單獨的一個怪物。現在它動了,四臂大展,彎曲著,要用刀刃和棘刺的激烈擁抱來迎接上校的狂奔。

卡薩德不知道身上穿著的能量擬膚束裝——莫尼塔給予的禮物——能否在戰鬥中保護他,幫助他。幾年前,他和莫尼塔攻擊過兩艘登陸飛船中的驅逐者突擊隊員,但是那時候,時間是站在他們那方的;伯勞會隨意定住時間,又解定,就像一個無聊的觀察者耍玩著全息井的遙控器一樣。而現在,他們已經走出時間之外,它是敵人,而不是什麽可怕的守護神。卡薩德大喊著埋頭攻擊,他再也意識不到莫尼塔的旁觀,也感覺不到高聳入雲的不可思議的荊棘樹和上面刺著的可怕觀眾,他甚至感覺不到他自己,他僅僅是一個戰鬥的工具,一個復仇的傀儡。

伯勞沒有像通常那樣消失,它沒有從那兒突然不見,然後又出現在這兒。它反而蹲伏在那兒,四臂越發張大。手指之刃染上了暴虐天空的光線。金屬之牙閃著光,似乎是在微笑。

卡薩德怒發沖冠,但他沒有發瘋。他沒有沖進那死亡的懷抱,而是在最後一刻閃向一邊,一個側滾,朝那怪物的小腿踢去,踢在膝關節那簇棘刺刃的下方,腳踝那簇同樣刺刃的上方。只要把它放倒……

卡薩德感覺好像踢在了一根填滿八公裏長混凝土的管子上。要不是擬膚束裝產生了盔甲和緩沖器的效能,他的腿肯定已經踢折了。

伯勞動了,迅速但並非無法想象;兩只右胳膊朦朧間上下左右舞起,十根手指之刃切進土地與巖石中,就好像在進行外科手術一般,隨著那雙手一路向上,劃進空氣中,只聽一陣急流聲,胳膊棘刺上頓時火星四濺。卡薩德已經出了它的攻擊範圍,又打了個滾,穩住身子,蹲在了那兒,他的胳膊肌肉緊繃,手掌平展,附著能量的手指挺得筆直。

單挑,費德曼·卡薩德想道,新武士道最富榮譽的聖禮。

伯勞又用右胳膊虛晃一槍,然後左下的胳膊揮舞過來,向上掃擊,力量大得足以粉碎卡薩德的肋骨,掏出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