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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比諾的拉斐爾,”德索亞為高個男子翻譯道,聲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親筆。”

“對。隨我來,乘教皇電梯到樓下去。我們可不能讓國務秘書大人久等。”

波吉亞寓所占據了宮殿這一側樓底層的大部分空間。他們穿過小小的尼古拉斯五世禮拜堂,德索亞神父艦長覺得,他從沒見過任何人類的建築比這間小屋更為華麗細致。此處的壁畫都是弗拉·安基利科於公元一四四七年至一四四九年間所作,畫風清新簡樸,正可謂是純凈的化身。

走過禮拜堂,波吉亞寓所的各個房間變得越來越黑暗猙獰,似乎印證著在當年的幾位波吉亞教皇統治下日趨黑暗的教會歷史。但是到了第四個房間——亞歷山大教皇的書房,獻給自然及人文科學——德索亞開始欣賞到鮮明色彩帶來的視覺沖擊,奢華的金葉鋪施,華麗的灰泥粉飾。第五個房間通過一系列壁畫和雕像,表現了諸位聖哲的略傳,但風格略顯呆板,不甚寫實,令德索亞聯想到曾目睹過的舊地古埃及繪畫。第六個房間,教皇的餐廳,依蒙席所言,展現了信仰的秘密儀式,那一連串絢爛的顏色和令人眼花繚亂的塑像,著實讓德索亞屏住了呼吸。

奧蒂蒙席駐足在一幅描繪重生的巨大壁畫前,兩根手指指向一個配角人物,經歷了多個世紀,油畫業已褪色,而那個人物熱切的虔誠卻絲毫未曾消減。“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奧蒂輕聲說,“波吉亞家族歷任第二位教皇。”壁畫上人頭攢動,他幾乎是有些漫不經心地伸手朝立在人群附近的兩人輕輕一拂。那兩人臉上的明光和表情,表明了聖哲非他們莫屬。“愷撒·波吉亞,”奧蒂說道,“亞歷山大教皇的私生子。他旁邊那人是他的哥哥……後來被他殺害。教皇的女兒,盧克蕾西婭,第五間房間裏有她的畫像……可能你沒注意到……就是純潔的亞歷山大聖凱瑟琳。”

德索亞聽得目瞪口呆。他擡頭看看天花板,看見這幾間房裏出現的同一個標志——公牛和皇冠組成的圖案,色彩鮮明,曾是波吉亞家族的徽章。

“這些壁畫都是平托瑞丘所作。”奧蒂蒙席說著,又開始邁步向前,“他的真名是波納迪諾·迪·貝托,此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興許是黑暗的仆從。”蒙席停下來,回頭朝房間望了一眼,與此同時,身邊的瑞士衛兵迅速立正。“不過總的來說,他確實是個天才。”他輕聲說,“快來。時間到了。”

盧杜薩美樞機在第六間房間,房間名謂Sala dei Pontifici——意即“教皇之屋”,他在一張狹長的矮桌後等待。通報德索亞來訪並獲允晉見的當兒,那龐大的男人沒有起身,仍舊坐在椅子上,只是朝外挪了挪。德索亞單膝跪地,吻了吻樞機的戒指。盧杜薩美拍拍神父艦長的頭,揮揮手,示意免去接下來的禮節。“坐,我的孩子。請隨意。我向你保證,比起他們為我特設的這張直背寶座來說,那張小椅子可要舒適得多。”

德索亞幾乎忘了樞機的嗓音是多麽的響亮:洪亮的低音從那龐大的軀體中發出,轟隆咆哮,猶似從地底湧來。盧杜薩美身材臃腫,身上覆著紅色絲綢、白色亞麻、深紅色天鵝絨,整個人活似一座地質山丘,一層層下巴上頂著巨大的頭顱,上面長著小嘴、精明的小眼睛、幾乎禿頂的腦瓜,還戴了頂深紅的無檐便帽。

“費德裏克,”樞機聲音低沉地說道,“你經歷了這麽多次的死亡與考驗,卻沒有受到傷害,這令我很高興,很愉快。你看起來很健康,我的孩子。雖然很累,但很健康。”

“謝大人掛念。”德索亞答道。奧蒂蒙席坐到神父艦長左邊的一把椅子上,離樞機的桌子稍遠。

“聽說,你昨天接受了神聖法庭的審判。”盧杜薩美樞機轟隆隆地吼道,灼人的目光似乎要刺穿德索亞的身體。

“是的,大人。”

“我希望,他們沒有用拇指夾吧?也沒有用鐵娘子或者烙鐵吧?有沒有讓你上刑架呢?”樞機的笑聲似乎在他龐大的胸腔間回蕩。

“沒有,閣下。”德索亞擠出一絲微笑。

“那就好,那就好,”樞機說道。十米上方一個裝置投來光芒,在他的戒指上閃亮。他湊近了些,微微一笑。“當年陛下命令神聖法庭取回舊名——宗教裁判所,少數無信仰的人以為,教會曾經的瘋狂與恐怖又將卷土重來。但他們現在懂了,費德裏克,神聖法庭唯一的權力,就是為教會提供建議,其唯一有權執行的懲罰,是建議逐出教會。”

德索亞舔舔嘴唇。“那可是個可怕的懲罰啊,大人。”

“對。”盧杜薩美樞機贊同道,聲音裏善意的嘲弄已然消失,“可怕,但你無須擔心,我的孩子,這事已經畫上句號,你已被判無罪,清白的名聲絲毫不受影響。審判官將會向陛下遞交一份報告,為你洗刷所有的冤名,除了……可以這麽說……某個偏遠地區的主教,他在教廷裏有很多朋友要求參與預審旁聽,你是不是太不顧及這位主教的感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