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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們該進去了。”我說,從口中發出的每一個詞音都獨自懸蕩在空氣中,就像是樹枝上的冰淩。

“太美妙了。”貝提克說,依舊抱著雙臂,目光聚焦在我們周圍的那一道道形狀上。他的皮膚又變回了藍色。

伊妮婭停止演奏。也許她終於感覺到我的眩暈和恐懼,於是站起身,抓住我的手,領我進了飛船。瞭望台跟著我們一起縮了回來。船體重新恢復,我終於又能暢快地呼吸了。

“有六天時間。”女孩說。我們正坐在墊著舒服墊子的全息井中。大家已經吃過東西,貝提克又從冰櫃中為我們拿了些水果飲料。大家坐在那兒說著話,我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是六天九小時二十七分。”飛船修正道。

伊妮婭仰頭望著艙壁。“飛船,你可否安靜一會兒,除非有什麽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說,或者我們問你問題了。”

“好的,伊妮婭……女士。”飛船應道。

“六天,”女孩重復道,“我們得做好準備。”

我嘬了一口飲料。“準備什麽?”

“我覺得他們會在那兒等我們,所以我們得想想該如何通過帕瓦蒂星系,不讓他們阻攔我們去復興之矢。”

我細細將孩子端詳了一番。她看上去很累,淋浴後,頭發依舊披散著。聽了《詩篇》中關於“宣教的那個人”的描述,我一直期待的是一個非凡之人——一位穿著長袍的年輕彌賽亞,一個宣講秘語的神童。但是這個未成年人唯一的非凡之處,是她那雙極為清澈的黑色雙眼。“他們怎麽可能在那兒等我們?”我問,“超光通信已經失效好幾個世紀了,我們後面的聖神飛船沒法像你的時代那樣提前發出消息。”

伊妮婭搖搖頭。“不,超光通信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失去作用。我記得,隕落的時候,我母親還懷著我呢。”她望了望貝提克,機器人正在喝果汁,但他沒有跟我們一起坐下來。“很抱歉,我不記得你。我說過,我以前去過詩人之城,我本以為自己認識所有的機器人。”

機器人微微頷首。“伊妮婭女士,你根本就不可能記得我。在你母親進行朝聖前,我就已經離開了詩人之城。那時,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正在霍利河和草海上工作。隕落之後,我們就……停止了服務……大家單獨生活在不同的地方。”

“明白了,”女孩說,“隕落之後世界變得很瘋狂,我記得,機器人要是待在籠頭山脈的西部,會有危險。”

我和她對視了一下。“不,說真的,怎麽會有人在帕瓦蒂等我們呢?他們不可能快過我們,因為先進入量子速度的是我們,所以說,他們最快也只能在我們的一兩個小時後進入帕瓦蒂星系。”

“我知道,”伊妮婭說,“但不知道什麽原因,我依然覺得他們會在那兒等我們。我們得想出什麽法子,讓這艘手無寸鐵的飛船逃脫戰艦的追捕,用速度,或是用策略。”

我們又談了幾分鐘,但是大家——甚至包括飛船(我們詢問了它)——都沒有什麽好主意。在我們談話的時候,我始終注視著這個孩子。在她思考的時候,嘴唇微微上翹,露出一絲笑容;在她認真說話的時候,她額頭會出現細微的顰蹙;她的聲音極其綿柔。我終於明白,為什麽馬丁·塞利納斯要我保護她不受傷害。

“我在想,離開星系的時候,為什麽老詩人沒有聯系我們。”我若有所思地大聲說道,“他肯定很想跟你說話。”

伊妮婭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發。“馬丁叔叔永遠不會使用密光或是全息形式跟我聯系。我們約好了,在這次旅行結束後,我會和他好好談談。”

我盯著她。“這麽說,你們倆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我是說——你離家出走,霍鷹飛毯,所有的一切?”

聽到我的想法,她又露出了笑容。“媽媽和我確定了計劃的基本細節。她死後,馬丁叔叔和我討論了這些計劃。今天早上,他目送我進入了獅身人面像……”

“今天早上?”我驚道,滿臉疑惑。然後,我明白了。

“對我來說,這是相當漫長的一天,”孩子悲愁地說著,“早上,我只是走了幾步,便穿過了人類在海伯利安拓殖以來的一半時間。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除了馬丁叔叔——肯定都已經死了。”

“不一定,”我說,“在你消失後不久,聖神便來到了海伯利安,所以,你的朋友中,可能有些人已經接受了十字形,他們可能還活著。”

“接受了十字形,”女孩重復道,微微顫抖,“我沒什麽親戚——媽媽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太相信,我的朋友或者媽媽的朋友會……接受十字形。”

我倆靜靜地對視了片刻,我意識到,這個年輕的人兒是多麽異乎尋常。就在“今天早上”,當這個孩子踏進獅身人面像的時候,海伯利安上我所熟悉的大多數歷史事件都還沒發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