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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當我第一次經歷霍金驅動的旅行時,我對它的原理懂得並不多;而現在,我對它更加無知。本質上說,這東西是某個出生在公元二十世紀的人的腦力勞動產物(也許是意外所得),當時一想到這,就幾乎讓我瞠目結舌,現在同樣如此,但即便這樣,它也遠遠比不上那經歷本身給我造成的震撼力。

轉化至超光速的前幾分鐘,我們聚在圖書館裏——飛船告訴我們,這兒的正式名稱是領航甲板。我穿著多帶的那套衣服,頭發還沒幹,伊妮婭的也是。這孩子只穿了件厚袍子,肯定是在領事的壁櫥裏找到的,因為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實在顯得太大。她看上去遠沒有實際年齡十二歲那麽大,整個人都被大量的厚絨毛穗吞沒了。

“我們現在難道不該到冰凍沉眠床上去嗎?”我問道。

“幹嗎?”伊妮婭說,“難道你不想看看好玩的東西?”

我皺皺眉。和我聊過的所有外世界的獵人和軍方教員進行超光傳送時,都是在沉眠中度過的。這是人類星際旅行的一貫方式。霍金力場的某種效應會對身體和意識產生影響,我的腦海中閃過幻覺、清醒時做的噩夢、無法言說的痛苦。說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努力顯得很平靜。

“母親和馬丁叔叔告訴我,超光狀態是可以忍受的,”孩子說,“甚至還能享受享受。只不過需要時間熟悉。”

“這艘船得到了驅逐者的改裝,超光狀態由此變得相對容易忍受。”貝提克說。我和伊妮婭正坐在圖書館中部的那張低矮的玻璃桌旁;機器人站在一旁。我想要把他當作同等的人,但是貝提克堅持要作為仆人侍奉我們。最後我終於不再堅持狗屁平等主義,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的確,”飛船回答,“他們做的修改,包括增強了密蔽場的性能,將超光速旅行的副作用降低至可接受的程度。”

“到底有什麽副作用?”我問道,我並不甘願表示出全方位的天真無知,但也不願因為這樣而一直忍受下去。

我和機器人、女孩互相望望。“幾個世紀前,我曾經做過星際旅行,”貝提克最後終於說道,“但旅行期間我始終都處於冰凍沉眠狀態,事實上是被儲藏著。我們機器人被作為船貨載運,據說,我們堆在那兒,就像是一片片凍牛肉。”

我和女孩面面相覷,尷尬地不敢看藍皮膚男人的眼睛。

飛船響了一聲,那聲音就像是誰在清喉嚨。“其實,”它說,“依我對人類乘客的觀察來看——當然我必須聲明,我的觀點很值得懷疑,因為……”

“因為你的記憶很模糊。”我和女孩異口同聲道。我倆再一次面面相覷,接著同時笑出了聲,“抱歉,飛船,”伊妮婭說道,“請繼續。”

“我只是想說,依我的觀察來看,超光環境對人類的主要副作用,本質上是由力場所造成的,其一,是某種視覺混亂,其二,是精神抑郁,其三,是因無所事事而導致的萎靡。我覺得,冰凍沉眠發展出來就是為了進行長途旅行。至於短途旅行,比如我們這個,它也可作為便利設施。”

“你……啊……驅逐者給你做的修正,改善了副作用?”我問。

“修正的目的是為了改善,”飛船回應道,“當然,無聊的感覺不可能消除,那是人類特有的情況。我想,現在還沒發現什麽東西可以治療無聊。”說完,飛船停頓了片刻,然後它繼續道,“兩分鐘十秒之後,我們將抵達躍遷點,所有系統正處於最佳運行狀態。依舊沒人追我們,不過,‘聖安東尼’號正在遠程探測器上追蹤我們的軌跡。”

伊妮婭站起身。“來,我們下去看看是怎麽進入超光狀態的。”

“下去看?”我說道,“去哪兒?全息井?”

“不,”女孩從樓梯上喊道,“到外面去。”

這艘太空飛船有座瞭望台,我先前並不知道。即便飛船正疾速穿越太空,準備傳送至超光虛擬速度,我們也可以站在瞭望台上,也就是飛船外。我先前並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會相信。

“請伸出瞭望台。”女孩對著飛船說道,於是飛船依命探出瞭望台——施坦威隨著它一起來到了外面——我們穿過敞開的拱門,進入了太空。唔,不對,不是真的進入了太空,當然啦;就算是我這個鄉下來的牧羊人,也知道要是真的進入嚴酷的太空,我們的耳膜就會爆炸,眼睛爆凸,鮮血在體內沸騰。但是,我們看上去的確像是走進了嚴酷的太空。

“危不危險?”我倚在欄杆上問道。海伯利安已經被我們拋在了身後,成了一粒小星點,海伯利安的太陽位於左舷,那是一顆炫目的恒星。飛船聚變驅動器噴射出長達數公裏的等離子之尾,給人一種印象,就好像我們正穩穩地棲息在一根極高的藍色柱子上,讓人產生一種明顯的恐高效果——這種無依無靠地站在太空中的幻覺,造成了某種等同於恐高症的效果。直到那一刻,我終於發現自己對任何恐懼症都相當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