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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搖了搖頭。一切來得太快,也太多了。

眼前的這座塔樓有點奇怪。比我醒來時身處的那座更大、更寬敞,卻僅有一扇窗戶——那是塔身三十米處一個敞開的拱洞。更有趣的是,原先的一扇門被磚砌封住了。在阿弗洛·休謨手下擔任磚匠和泥瓦匠的那幾個月裏,我已經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現在,我凝視著這些磚石,心裏估摸著,這扇門肯定是在一個世紀前,在這一地區被遺棄前封住的——但時間並不久遠。

到今日,我也不知道當日下午那時候,明明有那麽多遺跡可供觀瞻,到底是什麽東西引得了好奇心,讓我進入那棟建築一探究竟——但我真的是十分好奇。我回憶起當時仰望著塔樓對面的陡峭山壁,注意到那些縱橫交錯的多葉茶馬已經彎彎曲曲地爬到了塔樓周圍,它們就像是長著厚皮的常春藤。如果能爬上山坡,穿過……那裏的……茶馬林,就能順著蔓枝爬上那扇窗戶的窗台……

我又搖了搖頭。這念頭實在是太荒謬了。如此天真的探險少說也會扯壞身上的衣服,擦破手上的皮。最糟糕的情況是,我會從那三十米之上掉下來,摔在下面的石板上。為什麽要冒這個險?這幢被磚圍砌起來的古老塔樓中,除了蜘蛛和蛛網,還會有什麽呢?

十分鐘後,我已經遠遠地爬到一根彎曲的茶馬枝上,一點一點地朝前挪動,試圖找到石頭上的裂口或者頭頂藤蔓上足夠粗的枝條。由於這根樹枝是靠在石墻上生長的,所以我不能跨坐其上。相反,我必須跪在那兒膝行前進——頭頂上懸垂的茶馬藤實在是低得讓我站立不得——那種暴露在危險之中、隨時都可能被推進底下深淵的感覺真是可怕極了。每當秋風刮起,樹葉和樹枝微微搖晃的時候,我就會停止攀登,竭盡全力抓住什麽東西。

最後,我終於爬到了窗前,嘴裏罵罵咧咧起來。我一開始的估計——在底下三十米處的行道上不經過腦子地計算而來——有點不太準確。腳下的茶馬枝的確在窗台下方,但距離幾乎有三米遠。中間一大塊石頭上,沒有任何瑕疵可供足踏或手抓。如果要爬上窗台,我必須奮力起跳,並祈望自己的手指抓到什麽東西。那實在是太瘋狂了。塔樓中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這樣冒險。

我等著風慢慢平息,蹲起身,飛身跳起。在那暈眩的一秒內,我彎曲的手指在崩潰的石頭和粉塵上扒尋,指甲弄破,卻沒有找到任何支撐點。但緊接著,它們碰到了舊窗台腐朽的邊角,緊緊抓住。我用力把自己朝上拉,累得氣喘籲籲,胳膊肘上的襯衫也撕破了。我穿著貝提克為我準備的軟底鞋在巖石上奮力蹬踏,希望能找到什麽支點。

但我終究還是爬了上去,蜷著身子趴在窗台上,心裏琢磨著,待會兒究竟該怎麽爬下去,該怎麽回到茶馬枝上。一秒後,眯眼望進黑漆漆塔樓的內部,我更加憂心忡忡了。

“見鬼。”我自顧自地嘀咕道。在我緊抓不放的這個窗台下方,是一塊古舊的木地板,但塔樓內部空空如也。日光從窗戶中滲透進來,照亮地板上方及下方的腐朽樓梯,那是條螺旋樓梯,它在塔樓內部扭曲延伸,就像是包裹在外圍的茶馬藤蔓。我還看到斑斑點點的日光從上方三十米高的地方灑下,那可能是個臨時搭建的木屋頂。這時我意識到,這座塔樓只不過是一座糧倉,一座六十米高的巨石圓柱體。難怪就只有一扇窗戶。難怪早在安迪密恩的民眾被疏散前,那扇門就被磚堵住了。

我依舊在窗台上保持平衡,不太相信裏面腐朽的地板能讓我安全著陸。我最後一次搖了搖頭。總有一天,好奇心會害死我的。

我眯起眼,望進漆黑的塔樓內部。裏面實在是太黑了,跟外面午後的強烈陽光形成巨大反差。我完全看不見對面的墻壁和螺旋樓梯,幾絲散射光微微照亮近處的內部巖石空間,能隱隱約約看見下面的腐爛樓梯,頭頂幾米上方的內部空間是個巨大的圓柱形——但是,在我這一層,裏面大多數東西都……看不見了。

“上帝啊!”我低嘆道。有什麽東西填滿了大半個漆黑的塔樓。

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支撐住身體的重量,在窗台上穩住,然後慢慢下到內部的平地上。腳下的木板吱呀作響,但看上去還是結實得很。我的手依舊緊緊抓著窗框,小心地用腳探了探,轉身察看。

花了大半分鐘,我終於意識到眼前的究竟是何物。這是一艘太空飛船,它填滿了塔樓的內部空間,就像一顆子彈被塞進了老式左輪槍的槍膛。

我現在把全身的重量都挪到了腳上,幾乎不去管地板到底能不能支撐住我,邁步向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