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5頁)

他又把我挑了出來。“假如你只是責罵你的小狗,從來沒有懲罰過它,讓它繼續在屋子裏隨地便溺……偶爾把它關在外面一次,但是很快又把它放了進來,只警告它不要再犯錯誤。隨後有一天,你發現它已經是只成年狗了,卻仍然沒有教養。於是,你拿出一把槍,把它打死了。你有何感想?”

“那是我聽過的最荒唐的養狗方法。”

“我同意。也可能指養育孩子。這是誰的錯?”

“嗯……我猜,是我的。”

“再次同意,我不像你,連猜都不用猜。”

“杜波司先生,”一個女孩突然開口,“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在小孩子欠揍時不打他一頓?對於犯了錯的年紀較大的那些,為什麽不用皮帶抽一頓?——這才是他們不會忘記的教訓!我是說,那些幹了很壞的壞事的人。為什麽不呢?”

“我不知道。”他冷冷地說,“我只知道,有些方法經過了時間的考驗,能向年輕人灌輸社會道德,教會他們尊重法律。但蒙昧的偽科學階層卻拒絕接受那些方法,那些人自稱‘社會工作者’或‘兒童心理學家’。我們所說的方法他們顯然覺得太簡單了,因為人人能作,只要拿出訓練小狗時的耐心和決心就行了。有時我真懷疑他們心裏暗自很喜歡天下大亂——但這種可能性不大。”

“但是——老天!”那個女孩回答道,“我並不比其他孩子更喜歡挨打,但只要有必要,我的媽媽就會動手。我在學校惟一一次被責打的當天,我在家又挨了一頓——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從來沒敢想過被押解到一個法官前,被判處鞭刑。只要你遵紀守法,這種事就不會發生在你身上。我不覺得我們的社會體系有什麽問題,比擔心生命安全、不敢到外頭去強多了。”

“我同意。年輕的女士,那些好心人的動機是一回事,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大得可悲。對於道德,他們沒有科學理論。他們的確發明了一套道德理論,也嘗試著將它投入實際運用(我不應該嘲笑他們的動機)——但是它一半是昏了頭的自以為是,另一半是因為這種彌天大謊聽上去振振有詞。他們越是真誠,就越是誤入歧途。知道嗎,他們假定人生來便具有道德感。”

“可是先生?我想——人是這樣的呀。我自己就是。”

“不,親愛的,你有的只是一顆經過耕耘的良心,一顆精心訓練而成的良心。人的本性並非向善。你不會生來就具備良心,我也不會——小狗也沒有。我們之所以獲得道德感,靠的是訓練、教訓和頭腦做出的努力。那些不幸的青少年罪犯也是生來一張白紙,跟你我一樣,但是他們沒有獲得道德感的機會。他們的體驗不允許有這樣的機會。什麽是‘道德感’?它就是生存本能的具體表現。生存本能是人的自然表現,我們性格的每一方面都從它而來。

任何與生存本能沖突的東西都能或早或晚除掉這個人,因此,這種東西在接下來的人類進化過程中便不會出現。這個真理可以用數學表達,每一步都是可證明的。生存永遠是最高指令,控制著我們的一切行為。

“但是生存的本能經過耕耘之後,”他繼續著,“成為比盲目的、畜牲般的生存需求精細得多、復雜得多的各種動機。年輕的女士,你所謂的‘道德本能’,其實是你的長輩們向你灌輸的、比你自己個體的生存更加重要的其他更強烈的需求。例如,你的家族的生存,或者,當你有了孩子之後,你孩子的生存,或者是你的國家的生存。繼續數下去,這個名單還能一直向上延伸。一種科學的道德理論必須以個人的生存本能為基礎——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基礎,同時還必須正確描繪各種生存的層次,指出每一層的動機,解決各層次需求之間的沖突。

“我們現在已經有了這樣一種理論,可以解決任何一個層面上的道德問題:個人利益,家庭之愛,對國家的義務,對人類的責任,甚至可以將這種理論擴展到非人類的種族上去。所有與道德相關的問題都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沒有哪個人的愛比得上一只以死保衛幼崽的母貓。一旦你們明白了那只貓所處的困境,以及它是如何解決的,你們就可以開始檢視自己,看看自己在道德的階梯上能攀爬到多高的位置。

“那些青少年罪犯爬得很低。只有出生時那點生存本能,他們達到的最高道德境界只不過是對於某一組織——街頭幫會——並不牢固的忠誠。但那些好心人卻妄想‘喚醒他們善良的天性’,去‘觸動他們’,‘激發他們的道德感’。廢話!他們沒有‘善良的本性’。經歷告訴他們,他們靠他們那一套活得滿好。小狗從來沒有挨過打,因此它認定自己已經成功完成的樂事一定‘符合道德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