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見天日(第4/9頁)

沿途未見任何熟悉的事物,因此幾乎可以肯定,他們現在走過的地方,是這座曲折迂回的地底宅邸另外一部分,他們進來的時候並未經過這裏。

崔維茲一路注意觀察,想要尋找陡然上升的回廊,有時又將注意力轉向天花板,試圖找出活門的痕跡。結果他一直沒有任何發現,那受驚的心靈仍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他們走在寂靜中,唯一的聲音是自己的腳步聲;走在黑暗裏,唯一的光芒緊緊包圍他們身邊;走在死亡的幽谷內,唯一的活物就是他們自己。他們偶爾會發現一兩個朦朧的機器人身軀,在昏暗中或立或坐,個個一動不動。有一次,他們看到一個側臥的機器人,四肢擺出一種古怪的僵凝姿勢。崔維茲想,當電力消失時,它一定處於某種不平衡狀態,於是立刻倒了下來。不論班德是死是活,都無法影響重力的作用。也許在班德的廣大屬地各個角落,所有的機器人皆已停擺,或立或臥僵在原地,而在屬地的邊界,這種情形一定很快會被發現。

但也或許不會,他突然又這麽想。當索拉利的一分子即將由於衰老而死亡時,索拉利人應該通通知道,整個世界都會有所警覺,並且預先作好準備。然而,班德正處於盛年,他現在突然暴斃,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預兆。誰會知道?誰會預期這種結果?誰又會期待整個屬地停擺呢?

不對(崔維茲將樂觀與自我安慰拋在腦後,那會引誘自己變得太過自信,實在太危險了),班德屬地所有的活動皆已停止,索拉利人一定會注意到,然後就會立即采取行動。他們都對繼承屬地有極大的興趣,不會對他人的死亡置之不理。

裴洛拉特悶悶不樂地喃喃說道:“通風系統停止了。像這種位於地底的場所,一定得保持通風良好。原本有班德供應電力,但現在它已不再運轉。”

“沒關系,詹諾夫。”崔維茲說,“在這個空曠的地底世界中,還有足夠的空氣讓我們活好幾年。”

“我仍然悶得發慌,是心理上的難過。”

“拜托,詹諾夫,別染上了幽閉恐懼症。寶綺思,我們接近些了嗎?”

“近多了,崔維茲。”她答道,“感覺變強許多,我對它的位置也更清楚了。”

她邁出的腳步更為堅定,在需要選擇方向時也不再那麽猶豫。

“那裏!那裏!”她說,“我強烈感覺到了。”

崔維茲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就連我也聽得到了。”

三個人停下腳步,自然而然屏住了氣息。他們可以聽到一陣輕柔的嗚咽,還夾雜著氣喘籲籲的啜泣。

他們循聲走進一個大房間,燈光亮起後,他們看到裏面滿是色彩繽紛的陳設,跟原先所見的房間都完全不同。

房間正中央有個機器人,它微彎著腰,伸出雙臂,像是正準備做個親昵的動作。不過,當然,它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機器人身後傳來一陣衣衫拍動的聲音。一只睜得圓圓的眼睛畏畏縮縮地從後面探出來,那種令人心碎的啜泣聲則一直不斷。

崔維茲沖到機器人後面。只聽得一聲尖叫,一個矮小身形從另一側冒出來,隨即摔倒在地,躺在那裏用手蒙住眼睛,兩腿胡亂猛踢,仿佛要逐退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同時繼續不斷尖叫,尖叫——

寶綺思說:“是個孩子!”這句話根本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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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維茲向後退了幾步,感到十分不解。一個孩子在這裏做什麽?班德對自己的絕對孤獨多麽自傲,而且還極力強調這一點。

面對曖昧不明之事,裴洛拉特比較不會訴諸理性分析。他立刻想到答案,脫口而出:“我想這就是繼承人。”

“是班德的孩子,”寶綺思表示同意,“可是太小了。我想他無法成為繼承人,索拉利人得另外找人繼承。”

她凝視著這個孩子,但並非目不轉睛地瞪著他,而是用一種輕柔的、帶有催眠作用的目光。那孩子果然漸漸靜下來,他睜開雙眼,回望著寶綺思,原本的叫喊變成了偶爾一下的輕聲抽噎。

寶綺思發出一些具有安撫作用的聲音,雖然斷斷續續,沒有什麽意義,但目的只是要加強鎮定效果。她仿佛在用精神指尖,輕撫那孩子陌生的心靈,設法撫平其中紊亂不堪的情緒。

那孩子慢慢爬起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寶綺思。他搖搖晃晃地站了一會兒,突然沖向那個既無動作又沒聲音的機器人,緊緊抱著機器人粗壯的大腿,仿佛渴望從中得到一點安全感。

崔維茲說:“我猜那個機器人是他的——保姆,或說管理員。我猜索拉利人無法照顧另一個索拉利人,甚至無法照顧自己親生的孩子。”

裴洛拉特說:“我猜這孩子也是雌雄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