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康普隆(第2/7頁)

“我的妻子?可是,我親愛的夥伴,我目前並沒有妻子啊。”

“這點我知道,但是他不曉得。”

寶綺思說:“我猜你們所謂的‘妻子’,是指男性的固定女性伴侶。”

崔維茲說:“要比你說的還復雜些,寶綺思。應該說是法定的女性伴侶,由於這種伴侶關系,對方依法獲得了某些權利。”

裴洛拉特緊張兮兮地說:“寶綺思,我現在沒有妻子,過去有些時候有過,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如果你希望舉行一個法定的儀式……”

“喔,裴,”寶綺思裝模作樣地揮了揮手,“我何必在意這種事?我擁有數不清的親密伴侶,親密的程度有如你的左臂和右臂。只有充滿疏離感的孤立體,因為找不到真正的伴侶,才必須以人為方式約定一個薄弱的代用品。”

“但我就是個孤立體,寶綺思吾愛。”

“你遲早會變得不那麽孤立,裴。你或許無法成為真正的蓋婭,可是不會再像以前那麽孤立,而且將會擁有許許多多的伴侶。”

“我只要你,寶綺思。”裴洛拉特說。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你慢慢就能體會了。”

這段對話進行的同時,崔維茲一直緊盯著顯像屏幕,盡量不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雲層早已近在眼前,不久之後,四面八方全是灰蒙蒙的霧氣。

微波影像,他動念一想,電腦立刻開始偵測雷達回波。層層雲霧隨即消失不見,屏幕上出現了經過電腦著色的康普隆地表,不同結構的地形彼此的分界有點模糊不清且搖擺不定。

“是不是一直都會像這樣子?”寶綺思問,聲音中帶著幾分驚訝。

“等飄到雲層下方就不會了,到時會再換回可見光。”他還沒說完,陽光已經重新出現,正常的能見度也恢復了。

“我懂了。”寶綺思道。然後她轉身面對崔維茲,又說:“但我不懂的是,裴有沒有欺騙他的妻子,對那個入境站的海關人員來說,又有什麽差別呢?”

“我跟那個叫肯德瑞的家夥說,如果他將你扣下,消息可能就會傳回端點星,然後再傳到裴洛拉特妻子的耳朵,那麽裴洛拉特就有麻煩了。我沒說他會有哪種麻煩,但我故意說得好像會很糟。男人彼此之間,都有一種同舟共濟的默契,”崔維茲咧嘴笑了笑,“男人不會出賣朋友,如果受人之托,還會拔刀相助。我想其中的道理,是因為助人者人恒助之。我猜想——”他以較嚴肅的口吻補充道,“女性之間應該也有這種默契,但我不是女性,所以從來沒機會仔細觀察。”

寶綺思的臉孔立刻浮現一重陰霾。“這是個笑話嗎?”她追問。

“不,我是說真的。”崔維茲答道,“我沒說肯德瑞那家夥之所以放我們走,只是因為想要幫詹諾夫的忙,以免他的妻子生氣。我對他說的其他理由都起了作用,男性默契只不過是最後一股推波助瀾的力量。”

“但是這太可怕了。社會需要靠法規來維系,才能結合成一個整體。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竟然就能漠視法規,這難道不算嚴重嗎?”

“這個嘛,”崔維茲立刻自我辯護,“有些法規本身就是小題大作。在和平而經濟繁榮的時代,例如現在——這都要歸功於基地——沒有幾個世界會對進出太空規定得太嚴。而康普隆由於某種原因,卻跟不上時代,也許是因為內政方面有外人不得而知的問題。我們又何必蒙受其害呢?”

“話不能這麽說。如果我們只遵循自己認為公正合理的法規,就不會有任何法規還能成立,因為不論哪條法規,都會有人認為是不公正或不合理的。假如我們想要追求個人心目中的利益,對於那些礙事的法規,我們永遠有辦法找到理由,認定它們不公正和不合理。這原本可能只是精明的投機伎倆,結果卻會導致失序和災難。即使是那些精明的投機分子,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因為一旦社會崩潰,是沒有任何人能幸存的。”

崔維茲說:“任何一個社會都不會輕易崩潰。你是以蓋婭的身份說話,而蓋婭不可能了解自由個體的結合方式。建立在公理和正義之上的法規,隨著環境的變遷,雖然已經不再適用,但是由於社會的慣性,卻很可能繼續存在。這時候,我們借著打破這些法規來宣告它們已經過時——甚至實際上是有害的,要算是一種既正確又有用的作為。”

“這麽說的話,每個竊賊和殺人犯都可以辯稱是為人類服務。”

“你太走極端了。在蓋婭這個超級生命體中,對於社會準則有一種自發的共識,因此沒有任何成員想要違背。其實我們還不如說,蓋婭是一灘陳腐僵化的死水。在自由個體結合而成的社會中,不可否認存在著脫序的因素,但若想要誘發創新和變化,這卻是不可避免的代價——就整體而言,這是個合理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