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守候在新的山洞洞口。太陽落山了,巖石冷卻,人可以行走了。遠山頂上,飛船閃閃發光。現在是時候了。他們應該躍出洞口,奔向飛船了。

天色欲雨。西姆回憶起一個個大雨瓢潑的夜晚——他眼看著雨水漲成小溪,小溪匯成河流,河流切割谷地。河流的方向是有規律變換的:今天流向北方,明天流向東北,後天就會流向西方。洪水不斷切割著山谷。地震和雪崩填滿了舊河床,第二天洪水又把谷地重新切成一塊一塊。河流?河的流向?這個問題在西姆的腦海裏久久徘徊。也許,有可能……好吧,他準備拭目以待。

西姆意識到了自己的脈搏在減緩。在新的懸崖之下,萬物的生活節奏都減慢了。這是礦物質的神通,阻止了太陽射線的滲透。生活仍然節奏飛快,但是畢竟比以前要慢得多了。

“跑吧!西姆!”萊特叫著說。

他們倆冒著不是燒死就是凍死的危險,飛跑出洞,奔向遠方的飛船。飛船,在召喚!

他們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跑得像現在這麽快,腳步“得得”地踏在橢圓形的巨大的卵石上,踩得震天價響。他們跑下谷底。沿山脊而上,又繼續沿谷地前進。他們盡自己的肺活量,拼命呼吸。那座黑色的懸崖逐漸看不見了——他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光跑步,不吃東西。他們在山洞裏預先已經撐飽了肚子。現在,跑就是一切。他們雙腿起落,兩臂擺動,肌肉顫抖。野外溫度下降,空氣溫馨宜人。

“他們在瞧著咱們嗎?”

西姆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但他還是聽見了萊特上氣不接下氣的問話。

是誰在瞧著他們?西姆心裏當然明白——那是懸崖上的人們。古往今來,多久才能看到這麽一場與時間爭長短的競賽?一千天,一萬天?多久才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試圖飛奔越出深谷,穿過涼爽的平原?情侶們會不會停止歡笑,注視這一對像小不點兒似的男女青年奔赴命運?大嚼新鮮漿果的孩子們會不會停止玩耍,瞧著他們反抗時間,向前狂奔?迪恩克是不是還活著?他會不會蹙緊雙眉,閉上眼睛,軟弱無力,聲調粗魯地朝他們呼喚、向他們擺手?人們會不會罵他們是傻瓜白癡?一片謾罵聲中,會不會有人為他們祈禱,祝願他們成功地到達那艘飛船?

西姆飛快地瞥了一眼天空。夜幕將臨,暮色漸深,烏雲從天外飛來在他們前方約兩百碼的地方,一道閃電劃過山谷,照亮遠山,一股臭氧的味道彌漫長空。

“還有一半路程。”西姆氣喘籲籲。他瞧見萊特側過頭去,瞧著她生活過的地方,流露出無限的向往。“現在是抉擇的緊要關頭,如果返回還來得及!錯過了機會,那就……”

雷鳴響徹群山。風暴刮起來了,愈來愈大,愈來愈猛,天空像是裂開了一條又深又寬的裂縫。雨點夾著閃電,打在萊特白嫩的肌膚上,霎時間,她的頭發全給雨淋濕了,閃閃發亮。

“現在已經太晚了!”她一聲大喊,蓋過了“得得”的跑步聲,“咱們只好一心前進了。”

確實,太晚了!西姆估摸著距離,心裏明白:現在,再也不可能退回去了!

他傷腿作痛,只好放慢腳步。風刮得很緊,吹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不過,風是從背後的懸崖那裏吹來的,反而能對他們的前進助一臂之力。他希望這是個好兆頭,但事實不然!

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步顯示了他在時間的估計上犯了極大的錯誤。時間越來越少,而離飛船卻還有一大段不可逾越的即離。西姆跑步的速度越來越慢,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了,他心裏暗暗恨自己,痛苦的熱淚奪眶而出。

他知道萊特也有同感,不過她還是跑得飛快,幾乎腳不著地,就像是一只白鳥。他聽到她呼呼喘氣,就像一把鋒利的寶刀在刀鞘中呼嘯作響。

天,已經半黑了。初升的明星透過厚厚的雲層,閃爍夜空。閃電一耀,照亮了面前的小路;一場迅猛異常的暴風雨夾著雷電,傾盆而下。

他們腳下打滑,踏在溜滑的鵝卵石上繼續前進。萊特摔了一跤,她爬起來,憤怒地咒罵著。她摔傷了,渾身都是泥漿。傾盆大雨把她淋得渾身濕透。

大雨瓢潑,聲如雷震。雨迷住了西姆的雙眼,沿著他的脊背淌下,流成一條條小河。西姆難過得直想哭。

萊特又跌倒了,再也爬不起來。她胸脯一起一伏,拼命喘氣。

他攙扶著她說:“跑吧,萊特,咱們一起跑吧!”

“西姆,離開我,奔你的前程吧!”雨水灌滿了她的嘴巴,到處都是雨水,“別管我了,跑吧!”

他渾身冰涼地站著,四肢無力,精神萎頓;希望的火焰閃爍了幾下,終於熄滅了。冷雨傾盆,籠罩一切。世界一片黑暗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