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36

在位於飛躍界的童年時代,拉芙娜·伯格森多將星際航行與自動化演算之前的技術成就統統冠以虛無縹渺而又浪漫的“早期科技”之名。拉芙娜停留在爪族世界的歲月仿佛一次永不終結的發現之旅:她無數次體會到,最簡單的技術進步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改變生活。大老板的飛艇是如此原始,但拉芙娜卻也徒步穿行過大半如今正在飛越的距離。需要耗費數十天的艱苦跋涉才能穿越的地帶,現在幾小時內就被拋在身後。如果第一天沒有被整日整夜關在類似於上次的小艙室裏,這本該是一段愉快的旅程。

第二天上午,他們放慢了速度。氣流紊亂,投在下方雲團的陰影暗示了航向的偏差。大老板在夜裏改變了飛行路線。在遠方,他們看到了維恩戴西歐斯的飛艇。它就在他們後面,過去的一整天幾乎都處在視野之外。

乘務員四體在外叩門,但沒送來早餐。“這邊,這邊。”他說。拉芙娜俯身鉆出艙口。在她右方,乘務員已經走出一兩米遠,偶爾才回頭看她一眼。他們的爪族槍手守在拉芙娜左側。在飛艇上,他裝配了短管槍支,槍口都指向地面。

“留神那些槍。”她對傑弗裏說。

“嗨,夥計。”走入過道時,傑弗裏朝爪族槍手打了個招呼。

兩名人類被乘務員與爪族槍手夾在中間,前進速度相當緩慢。在走廊的岔口處能看到其他艙門:更多的房間外,岔道的燃氣燈都亮著。她再度暗暗祈禱:我真希望這些人也偷走了穩定氫燃氣的技術。

走廊沿這排艙室延展,隨著艇腹的弧度微微劃出一條曲線。他們正前往船首。要不大老板還能在哪裏發號施令呢?

飛艇客艙終於到達盡頭。縱向走廊的前方豁然擴展出一條與包廂等寬的橫向通道。通道一側依然設有十五厘米見方的舷窗,照入的陽光讓燃氣燈的亮度相形見絀。空地中央有一座爪族版螺旋樓梯,階梯如風扇的葉片般布置,非常適合爪族拾級而上。乘務員組合讓一個組件跨上樓梯。拉芙娜聽到它咕噥數聲,宣告人類的到達,隨後馬上回到原地,“上去吧,請上去。”

拉芙娜像滑稽劇演員一樣扭曲身子擠進樓梯,不過她幾乎沒被卡住。最終,她邁上了頂層的地毯,被明亮的日光所籠罩。

天人啊。大老板居然用最原始的技術,營造出即使連飛躍下界的設計師也會贊嘆不已的視覺效果。他確實酷愛自誇,但也的確具有與之相稱的想象力。

大老板的船首接見廳有將近十米寬。天花板與船身一體,向上拱起,如此便能在部分範圍內為人類提供站立的空間。這裏也沒有那種富含雜質的玻璃舷窗。雖然大老板尚未獲得制造大塊純凈玻璃板的技術,但他倒是將純度最高的舷窗玻璃組合到了一起,一共有幾百塊。這些玻璃被金屬鑲框固定在靠近船首的一邊。不出意料,大老板端坐在王座上,借以凸顯自己的存在。他的兩個組件似乎在注視她;其他組件則迎著明亮的陽光向外眺望,奪目的亮光使得拉芙娜僅能依稀分辨它們的輪廓。

傑弗裏慍怒的咒罵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傑弗裏爬到一半,剛轉過第一道彎,就因為體型的關系卡在原地。

她回身抓住傑弗裏的雙手,將雙腳蹬在樓梯井的對邊。她向上拉,傑弗裏則用力推擠,以厘米為單位向上前進。隨著金屬斷裂的響聲,傑弗裏脫了身,伸開手腳趴在上層甲板的地毯上,然後他翻身坐起。

有人用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說起話來:“那個大個子人類是不是準備拆掉你的樓梯?我告訴過你這些人類會弄壞碰過的一切東西,但我沒想到會看到這麽鮮活的例子。”

另有他人發出輕蔑的咕咕聲。拉芙娜四面張望。啊,澤克裹著無線電鬥篷,正坐在單獨的座位上。就是說,還有其他人在旁聽對話,提供建議。有沒有誰是親自到場的?她發現從身後的樓梯井處,探出了一兩個爪族槍手組件的腦袋。等等。還有一個,既不是共生體也不是無線電鬥篷組件:是裏特洛。那個單體坐正在大老板座椅前排的陽光中,看起來很是滿意,像是做成了什麽事情。

拉芙娜用手指指單體。“我以為你會把裏特洛留在熱帶地區。”她對大老板說。

大老板惱怒地哼了一聲,“沒錯。這東西昨晚從一個儲物櫃裏蹦了出來。瑞瑪斯裏特洛菲爾是個優秀的員工,不過或許我太高估他了。”他朝自己手下的殘體若有所思地瞪了一眼。裏特洛若無其事地在天鵝絨坐墊裏扭了扭身子,發出一串即使在拉芙娜聽來也有些放肆的和音。

大老板充耳不聞。他大氣地揮揮爪子,“我們正在接近王國。”

從落座的位置,拉芙娜只能看到天空。她用膝蓋撐起上身,從船首的窗戶向下方望去,雙目所見只有晃眼的積雪、斑駁的陰影與灰暗的巖石。冰川與冰牙山脈的山峰橫亙眼前。她回想起那些地圖,阿姆迪計劃中的最後一段路就是穿過群山。下方的山谷通往王國南部邊陲的一處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