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16(第2/9頁)

如果美人兒還是“睿智的王室顧問”、提莫也是顧問之一的話,她會覺得這句反駁真是巧妙又刁鉆。但他是提莫,她知道他只是徹頭徹尾的天真而已。美人兒當然想有私人的住處!她還有什麽辦法能讓這孩子留在自己身邊呢?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他不被人類朋友甚至其他共生體吸引走呢?差不多九年來,提莫一直是她的生計來源。如果她失去了提莫的正式監護者身份,她就連這棟房子也住不起了。

“不,”她發出一聲人類的嘆息,“我只是認為你配得上更好的住處。你知道我考慮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哦,美人兒。”提莫放下書,搖搖晃晃地退回她的四個組件之間,“要是你真想要個更好的住處,我可以跟拉芙娜訴訴苦的。我只是不想那麽幹。”

誰在乎拉芙娜?美人兒想,但她不會大聲說出來。伯格森多這個人類已經失勢了,充其量只是個無關緊要的玩家;另一方面,提莫成了重要人物,盡管他自己毫無察覺。去新集會所時,美人兒經常躺在他的腳邊假裝睡著,其實在偷聽人類的交談。

就美人兒所知,提莫雙親的社會地位大致上跟王國的廢品回收員差不多。提莫繼承了他們的天賦——不知為何,這份天賦在此地格外珍稀寶貴。內維爾和他的朋友們對提莫沒什麽好感。他們既不喜歡他天真單純的主張,也不喜歡他對其他孩子施加的影響。但是管他呢,提莫可是我的籌碼!重要的是選擇最佳時機,利用他對抗內維爾那夥人。她早已為此埋好了種子,“也許可以跟內維爾抱怨一下,或者那個畢裏·伊格瓦,他人不錯。”

男孩打了個呵欠。“我猜,”他稍稍顫抖了下,“我是讀得太多了,好累啊。我需要去睡一覺。”

當提莫還是個人類孩子的幼體時,她每晚都得幫他蓋緊被子。現在這已成了毫無必要的例行公事了。但男孩一直像過去那麽瘦小,沒像其他孩子那樣長大。這帶來了另一個問題:他太容易疲憊了,而且比她認識的每個人類或者共生體都更需要睡眠。即使他對她忠心耿耿,她仍然有可能失去他。

她跟著提莫爬上台階,來到他睡覺的小閣樓。閣樓頂上有個小巧奇妙的電燈開關。只要用鼻子輕輕一碰,墻上的一塊方形瓷片就會發出藍光。

“咦,燈光有點暗。”她說。

“沒關系的,”提莫說,“但房間裏比以前要冷,我敢打賭是蒸汽管子出了問題。”這種事時常發生。他們住的是最早使用加熱塔的小房子,換句話說,他們的設備是最爛的。

今晚實在太冷了,他們真的可以為此去抱怨一下。她檢查了那幾扇小玻璃窗,它們都關得緊緊的,一絲風也吹不進來。最靠近小屋的那盞街燈壞了,所以不怎麽看得清外面的景色。等他們真的要去抱怨時,清單上的項目可不少哪。

她其余的組件正忙著為提莫掖被子。“再有幾條毛毯就好了。”她說著,把那條磨破了的綠被子蓋在他倆身上,這是上次遇難船到來時她唯一弄到的寶貝。那件事差點讓她失去提莫的忠誠。他指控她從垂死者手裏搶劫。哈!可哪兒有什麽垂死者?那兒一個共生體也沒有。那些熱帶暴民以他們渾渾噩噩的方式過得很舒服。而且也沒有哪個熱帶佬去尋找丟在海裏的東西。

她用她的舊骨針把那塊綠布縫成了一條被子,裏面用雞蛙的絨毛做填充物。她的組件都沒有關於縫紉技巧的直接記憶,所以活計做得很粗糙,針腳也不齊。如今八年過去,線頭都散開了,被子滿是蟲蛀的洞眼。是提莫堅持要留下它的。

“夠暖和嗎?”她問。

“嗯,夠了。”他摸了摸她最近的那顆腦袋。

“我再放一會兒哨。”這也是例行公事的一部分。美人兒的一個組件擠到床尾,坐在被子上。另一個躺在床邊的地板上。其余的兩個組件坐在幾步開外,守望聆聽。她關掉燈,“晚安,提莫。”

“晚安,美人兒。”

如今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在這個冬夜,街燈早已熄滅,再加上她早先看到的烏雲,屋子恐怕暗得連提莫也看不見了。另一方面,她卻能聽見房間裏的所有動靜,而當她以爪族思想聲的頻率發出尖叫時,她也能“聽見”墻壁和地板的樣子。如果肯花點兒工夫,她甚至能辨認出提莫的面孔的形狀。提莫的心臟和肺還不斷制造著噪音,讓她不費什麽力氣就能辨別出皮膚掩蓋下的那些器官的樣子。

八年前,提莫剛剛從冬眠中醒來時,每晚都會哭到睡著,為他失去的父母哭泣,為他無法解釋的事情哭泣。最初那幾年,美人兒有時會用兩個組件在床上抱著他。如今他已經有好些年沒哭過了,他說他長大了,不應再躺在懷抱裏,但他還是喜歡她睡在黑暗中,為他放一會兒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