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 3

這一天——197×年7月26日中午11點26分,伊豆天城山出現火山噴發,附近一帶也有地震發生。後來才搞清楚,並不是天城山的噴發直接引起這些地震,而是震源在相模灣西南海底十公裏處的淺源性地震誘發了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的天城山的噴發。這一現象在眾多火山爆發中,還是很少見的。僅就地震本身而言,六點五級的較大型地震——在近期日本根本算不上什麽。但是,由於它與普通的地質構造性地震不同,它讓一直沒有噴發征兆的死火山幾乎完全突然地噴發,所以才讓人感到很有些異常。

天城山噴發八分鐘後,伊豆大島的三原山也開始噴發,緊接著,位於天城山東北的大室山也伴隨著一陣轟響顯出噴發的跡象。在熱川一帶,河水的的確確在發熱,強烈的高壓蒸汽從溫泉的泉眼中冒出。伊豆半島的環島公路和環島鐵路從伊豆到東伊豆路段停運,熔巖流開始向熱川城裏湧來。地震和海嘯瞬息之間就使整個城市處於毀滅狀態,救援工作只能靠海上輸送的船舶和汽艇了。震源在北緯三十四度五十九分十秒、東經一百三十九度十四分三十秒附近海底的地震引起的海嘯襲擊了伊豆半島東岸、伊豆大島為中心的相模灣沿海一帶,伊東、熱海、小田原、大磯、平冢、逗子、葉山和三浦等城市也有不同程度的破壞。雖然地震的強度與昭和五年11月26日的北伊豆大地震相比算不了什麽,但作為一個東海道上的巨大城市——在當時集結了高密度投資的太平洋環狀地帶的中間地區,它的實際損失程度是相當厲害的。加上暑期旅遊旺季,住在這一帶避暑的遊客也蒙受了巨大的災難。經歷了漫長停滯期又突然活躍起來的天城山噴出的煙霧,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還伴著遠雷般的轟鳴繚繞在空中,隨風飄來的火山灰夾雜在雨中灑向湘南一帶的各個地方。東海道線、新幹線停運,國道一號停運,東名公路部分地段單行,各地停電,部分地區電話不通……大地還在無情地抖動,黑洞般深不可測的海底周期性地發出怪獸般的海鳴聲,劫後余生的沿岸民眾又陷入無盡的恐懼和不安之中。

當時,小野寺正和那些死活要回東京的同事在一起,乘著氣墊船行駛在海面上。位於海面五十米高處的玲子的別墅,除了那個鼓出來的卵形房屋因山崖崩塌而稍微傾斜,以及下海用的電梯被海嘯沖得七零八落以外,幾乎沒有什麽損失。但是,由於突然停電,加上山崖崩塌滾落下來的石塊堵住下山的道路,所以,大家顯得格外緊張,竟不知如何是好。特別是部長,雖然強作鎮靜,但看見海上燃燒得通紅的噴火,也嚇得嘴唇都在發抖。茫然不知所措的玲子接到了她父親從靜岡打來的詢問電話。幾個同伴說是第二天一早在東京有急事要辦,大吵大嚷著非要回去不可。由於汽車不通,於是,只能動用小型氣墊船,由小野寺駕駛,同他們一起趕回東京去。(這氣墊船是威士特蘭·M公司出產的交通工具,售價兩千萬日元,把它作為娛樂之用,未免太過於奢侈。)氣墊船吊在車庫裏,因為有卷簾門遮擋,所幸未遭海嘯破壞。小野寺以時速七十公裏的速度向前飛馳,火山灰顆粒從天空中唰唰地飄下,不一會兒又夾雜著雨水散落在海面上。燈光照射使直瀉的蒙蒙灰塵就像被劈開了一樣。小野寺不時地把視線從雷達的熒光屏上移開,投向遠處染紅了夜空的天城山。心中難以言狀的惶恐與不安,就像令人心驚肉跳的黑色潮水,從丹田處嘩嘩地湧上來……他一時還弄不清楚這到底意味著什麽,但卻隱隱約約地感到,這同他當初在遙遠的日本海溝南端、八千米海底深處所看到的事物之間,存在著某種必然聯系。確切地說,與他在深海潛艇中,耐壓外殼每平方厘米承受一噸壓力的情況下所切身感受到的那種可怕的、巨大的不可名狀的沖動有關。

“小野寺君……”氣墊船繞油壺航行時,有人在船艙後面喊他,“東京來的電話,給你的,私人電話……”

小野寺雖然聽到了,但仍在那兒猶自發呆,回味著那輕輕縈繞在內心深處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過了一陣子,他才恢復正常,喃喃道:“私人電話?”

他想起了:原來,電話電報公司在兩三年前終於開辟了歐美國家已經廣泛使用的那種定向傳呼服務。

“請撥到這邊來……”說著他就戴上了耳機,用手旁的開關把海洋無線電轉撥到船上電話來。

“喂,喂……”聲音有些耳熟,但並不是經常聽到的那個粗獷嗓門。

“我是小野寺……”他答道。

“是我,田所……”對方答道,“找你好半天了,天城山的情況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