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 1(第2/5頁)

“晴海的冷卻塔,有三座出了故障。”小野寺把剛才聽到的新聞現炒現賣,“因為是利用海水冷卻,所以,容易腐蝕。”

“要享受東京的涼爽,還得等上兩三年啊!”部長一把扯開衣領,看著窗外。

“至少得等中央區的超高層建築群完工後,才有可能享受吧。”

小野寺轉過頭,從車後窗朝漸漸遠去的八重洲方向望去,八重洲新地鐵綜合大樓高聳入雲。丸之內和銀座一帶的高層建築也是鱗次櫛比,外墻除了玻璃幕墻就是鋁板。在方正扁平的約二十層高的大樓和其他大樓之間,白色通道縱橫交錯,一條高速公路貫穿大樓的第十層。綜合大樓的頂端是一個大型停車場,外觀各異的汽車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能搭載百人的空中巴士——直升機正在“轟轟”地轉動頭上的兩組螺旋槳,飛向第二空港。

這條街正在不斷向空中謀求發展,生活在地面上的人們則漸漸地被拋入建築群山的谷底甚至地下。潮濕、陰暗的角落裏,到處都充塞著廢品、剩余物資。垃圾倒翻在地,堵截住四溢的臟水……所有這些,都在一邊熱騰騰地散發著腐臭,一邊悄然無聲地向無機物轉化,進而衍生出灰白、畸形的生命。

(這條街究竟變到什麽程度才能止住瘋狂的腳步?)

小野寺突然生出一陣感嘆。很久以前,從他孩提時起,東京的變化就沒停止過。翻修舊道,鋪設新路,開墾丘陵和森林,再在這裏那裏修建一棟接一棟的高樓。十多歲時,舉辦奧運會,整個街道幾乎面目一新,而以後,各項工程仍在繼續:道路被重新挖開,自動卸載車穿梭不停,銹跡斑斑的鋼筋絞架和笨重的起重機在這座城市張牙舞爪。這條街究竟還能不能享受到哪怕是一點點的美麗和安寧?

“OK,進左邊的地下通道,”部長對司機說,“放心,路是通的。”

駛進地下通道,眼前是一片寬闊的地下街,汽車在這裏暢通無阻。右邊是一個偌大的停車場,左邊是一排淺綠色的無框玻璃門。再往前是人行道和店鋪,店鋪裏擺滿了各種高級奢侈品,裏面沒幾個顧客,顯得靜悄悄的。地板是塑膠合成的,如同油布上又敷了一層天鵝絨;墻壁和天花板使用了大量的吸音材料,聽不到一絲腳步聲。

部長一馬當先,進了珠寶店和飾品店之間的一條小通道,小野寺似乎感到有個“密爾特”的招牌晃了一眼,但也沒太在意。剛踏上通道,他突然注意到腳下這塊地毯像自動走道一樣緩緩地移動起來,燈光有些幽暗,經過一個緩坡,眼前變得一片漆黑,接著便看到了一個入口處,它的四周泛著淡琥珀色的柔光。

“歡迎光臨。”墻壁突然移開,身著燕尾服的侍者出現在面前,“有需要寄存的東西嗎?”

“沒有。”

部長停也沒停,徑直往裏走,侍者一路小跑在前面引路。踩著松軟的紫紅色地毯,穿過淺茶色、形如波狀的墻壁和金黃色細圓柱,前面是一棵巨大的盆栽棕櫚樹,他們在樹旁的沙發上坐下。透過一個像是被扭曲了的豎琴一樣的抽象雕塑,聚光燈映照下的表演台展現在眼前,背景音樂輕輕回蕩。

“啊,你來得真早。”

不知什麽時候,一個穿著仿鯊皮白色短連衣裙、長相十分乖巧的女孩已經立在了一邊。

“都是這天氣惹的。”部長接過散發著香氣的面巾,使勁擦了擦布滿青筋的脖子,然後隨口問道:“蓼科小姐呢……什麽時候回來的?”

“嗯,她沒去那兒,說那邊最近不大安全。”

“地震?離松代不是很遠嗎?”

“不過,小諸那一帶不也是有些異常嗎?先前去的人,車都被滾石砸壞了,所以,只在葉山玩了玩水。”

“來杯杜松子滋補酒。”部長銜了根煙,招呼侍者說。

“我要杜松子原酒。”小野寺說。

“這是我們公司的小野寺君,這位是由裏小姐。”

“初次見面,”由裏打招呼說,“您從事什麽工作?”

“在深海潛艇上。”小野寺回答說。

“哇,深海潛艇!”

“不是軍用潛艇,是可以下潛到一萬米以下的那種。”吉村部長補充道。

“好厲害呀,這麽說您也會用水中呼吸器啰!”

“當然沒問題。”小野寺苦笑了一下。

“能教教我嗎?一定很危險吧?”

“摩子來了沒有?”吉村部長拿起盛滿杜松子酒的酒杯問道。

“來了,正在化妝。”

“喊她過來,我想問問她和中川那家夥比高爾夫球的結果如何。”

“應該是慘敗,回來一句話都沒漏,要是贏了還不得吹個天花亂墜的。”

由裏小姐直起了腰,回手搭在小野寺的肩上,盯住他的臉,“喂,真的要教我喲,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