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舍得(第3/4頁)

阿福本以為自己醒來後看到的人,應該是韓烈。兄妹久別重逢,執手相泣,暢敘別情,沒想到並不是韓烈,還是雲郁。她心裏有點隱微的愧疚。

她當時來不及多想。

她只知道哥哥不能死,她曉得自己當時那一撲,很對不起雲郁。哪怕雲郁殺了她都是咎由自取。沒想到他會救自己,還把自己帶回宮裏,讓禦醫治傷。

負責照顧阿福的那個宮女,名字叫李芬芬,長的細眉細眼,一個尖下巴,跟個小狐狸似的。她照顧阿福喝了一碗粥,到晚上,又給她傷處換了藥。

阿福喝了藥睡下。

她傷的不輕,一睡又是半日,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走動,又是禦醫過來,給她把脈,查看傷勢。過了不久,腳步聲散去,她聽到帷幕一陣窸窣的響動,殿中的氣氛突然低沉。雲郁來了。

他穿著朝服。阿福頭一次發現他穿這樣色彩鮮麗,制式嚴肅的衣服也這樣好看。黑底紅邊的袍子,越發顯得他肌膚白皙,眉眼唇色艷麗。他比阿福以為的要強大多了,她本以為他會意志消沉,沒想到,僅僅才過了一日,他就恢復了精明強幹。

只是冷著臉,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雲郁慢慢走到榻前來。阿福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努力掙紮著,爬起來跪在床上,四肢著地叩道:“奴婢有罪,求陛下將奴婢逐出宮去。”

她一掙紮,牽動了傷口,肩膀處頓時有血滲出來。阿福痛的牙齒都在顫抖,恨不得將這胳膊剁掉。

她是跪著的。

上身前傾,頭再往下一壓,撅著腚,從雲郁的角度看去,就只能看見一個圓圓的屁股。往上連著一段細腰,燈草兒似的一撚,還有兩個圓圓的腳後跟。因為頭肩膀壓得低,把腰條兒拉伸了,跟髖部形成了一個反向的拱橋,越顯得那屁股十分之圓,腰十分之細。漆黑的頭發散下來,披落周身,半遮半掩著單薄的身子骨。

隔著衣服,自然是什麽都瞧不著。

她埋著頭,看不見臉。

雲郁想起那一刻,她朝韓烈撲過去,拼命擋劍的情景。從昨夜起,那畫面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雲郁背對著她,往榻上坐下:“朕沒說讓你出宮,你就這麽想出宮去嗎?”

一個“想”字,從喉嚨裏,遞到了舌邊,阿福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朕現在眾叛親離,所以你們一個個,都想著要離朕而去。”

雲郁疲憊道:“封隆之要走,你也要走。”

阿福本以為他會責問自己,沒想到他卻提起不相幹的事。阿福糾結了半晌,忍不住道:“陛下,封隆之是誰?”

雲郁嗓子恢復了一些,聲音聽著冷清清的:“他是朕的朋友。同楊逸一樣,都是朕少年時的知己。”

阿福不解:“既然是知己,陛下登基,他為什麽要走?”

雲郁道:“他父親封回,前日在河陰被賀蘭逢春所殺。可是朕不但不能替他報仇,還要給賀蘭逢春加官進爵。他恨賀蘭逢春,更恨朕。”

雲郁的皇位雖然保住了,但河陰之變的惡果,卻正在顯現出來。滿朝文武,一日之內被屠盡,這對雲氏是多麽大的打擊,會對人心形成多大的沖擊,造成天下多大的動蕩。

無法想象。

雲郁道:“連你也想走。連你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不願意站在朕的身邊。”

阿福聽他說這種話,心裏就緊疼得慌。像一坨稀乎乎的豆腐腦兒,又疼又顫,晃一下就要散,碰一下就要爛,連說話都沒了底氣。她委屈又難過地磕了個頭:“不是奴婢想走,是奴婢害怕,怕陛下容不得奴婢。奴婢蠢,奴婢沒良心,對不起陛下,讓陛下失望。奴婢不敢再奢求呆在陛下身邊。”

雲郁側過身,轉臉,將目光審視著她,語氣冷漠聽不出感情:“你哪裏沒良心,哪裏對不起朕?”

阿福心知肚明:“奴婢既跟了陛下,就該一心一意,對陛下忠誠。陛下要殺的人,奴婢不該救。”

雲郁面無表情道:“你明白就好。”

阿福發現,她根本就沒有勇氣告訴雲郁,韓烈究竟是誰。

如果雲郁知道了她是韓烈的妹妹,會怎麽看她?她不是韓福兒,而是他欲除之而後快的人的妹妹。

“奴婢、奴婢是為陛下。”

“賀蘭逢春現在屠殺了朝臣,陛下沒辦法,只能依賴他,還有他手下的人。那個韓烈是賀蘭逢春的得力將領,那些將士們,不少都聽他的,都替他求情。若陛下殺了他,太原王手下這些將士們會心生嫌隙。他們怕陛下報復,萬一再生出點什麽事。奴婢只是覺得眼下不是殺人的時機。”

雲郁兩眼盯著她:“你真的這麽想?”

“奴婢不敢撒謊。”

她睫毛顫動著,竭力掩飾著心虛。

雲郁知道她在撒謊。

他並不相信韓福兒的解釋。這樣的理由,可以從楊逸,可以從賀蘭逢春嘴裏說出來,不會從韓福兒的嘴裏說出來。但他需要一個解釋,來安慰自己,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不再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