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警告

雲郁並無言語, 松開手,起身離去。

阿福掀開被子,強撐著下床, 穿上衣裳。

李芬芬驚詫地跟著她:“你幹什麽去?禦醫說你不能下床,要靜心養傷。”

“我要去陛下那伺候。”阿福拖著虛軟的身體, 一邊穿鞋一邊道, “麻煩打點水來, 我得洗臉。”

“陛下那用不著你伺候。你自己病都沒好呢。”李芬芬站著不動。

阿福說:“陛下讓我休養,找禦醫給我治病,我不能真把自己當成了爺。陛下現在氣頭上, 我得去將功折罪。”

李芬芬說:“你自己要去。陛下責怪, 可不關我的事。”

李芬芬手腳麻利,去幫她兌了一盆溫水,又拿了棉布來:“你要洗快洗。”

阿福就著水洗了手, 慢慢往太華殿去。

太華殿是皇帝寢宮,現在是雲郁的居所。

阿福在宮裏多年, 從來沒來過這地方, 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身上的傷還新著, 每走一步,都要忍著劇痛。短短的一段路, 冷汗把衣服都打濕了。幸而雲郁見了她過來,並沒驅趕。雲郁坐在書案前, 正寫什麽, 阿福上前叩拜:“奴婢韓福兒,叩見陛下。”

雲郁停了筆,看著她慘白的臉色, 額頭上滾滾的全是汗珠。他知道她帶著傷,汗是痛的。

他目光淡漠地瞥著她,卻並沒有憐惜的話說,只是冷冰冰道:“站著伺候吧。”

阿福知道他在懲罰自己。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裏有怒氣。阿福看他左邊立了個宮女,右邊有空位置。她猜到那個位置是給自己留的,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將那個空位給補上了。

雲郁沒有說什麽。

雲郁這一夜,都沒能休息。

先是一直在寫字。阿福看不懂文字,主動幫他磨墨。他不斷提筆,蘸墨,書寫,寫了一個多時辰。寫完又詔楊逸來商議。阿福聽他們你言我語,知道他寫的是詔書,追封河陰之變遇難的大臣。兩千多人的名單,需一一商榷,定封謚、追贈,今夜就要擬出來。朝廷已經癱瘓了,無人能執筆,要皇帝自己動筆,親自擬定。光這一件事,就忙碌了整整一夜,楊逸給他做參謀,和他提議商榷。

過程頗不平靜,中間不斷有人來打擾。

先是宦官來報:“陛下,皇長公主到了,在殿外求見。”

皇長公主?

阿福聽到這個詞心中奇怪了一下。宮裏呆了這麽久,沒聽說過魏國有長公主,哪裏冒出來的?

“讓皇姐先回府。”

雲郁一邊草詔,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朕忙,沒工夫見她。朕回頭會挑個時間,專門召見的。”

阿福頓時了然。

原來是雲郁的姐姐。

她知道雲郁有姐姐,現在雲郁登了基,皇帝的姐姐,自然喚作皇長公主。

宦官出去傳話,一會,又狼狽地回來了,驚懼不安地叩首道:“回陛下,皇長公主跪在殿外,一定要立刻面聖。她說見不到聖上,她就不起來。”

雲郁握筆的手顫了顫,聲音也跟著有點發抖:“朕說了,送長公主回府。”

“長公主說,今日一定要親眼見到陛下,否則她就要在明日早朝,當著眾臣的面,撞死在大殿。”

楊逸聽了,擔憂道:“要不,陛下還是召見一下。畢竟是親姐,不是外人。”

雲郁蘸了蘸墨,走筆道:“朕現在沒空料理家事。今夜要寫好大赦的詔書,追封安撫的詔書。新的官員任命名單,也要擬定。還要給派任到地上的諸王寫信,各州郡的士家大族寫信。寅時還要去太極殿升朝。”

楊逸道:“任城王、始平王的喪事,總要有人辦……”

雲郁有點來氣:“朕說了,先停靈王府,暫不下葬!聽不懂朕的話是嗎!”

阿福看他要發火了,忙道:“奴婢去勸。”

阿福拖著疼痛的身子,竭力走到殿外,只見丹墀下立了個女子。這女子,外貌跟雲郁,竟有七八分像。阿福可算知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八個字是形容誰的,準是形容殿外這棠梨般鮮艷又嬌滴滴的美人兒。美人兒面若滿月,膚光勝雪,紅唇皓齒,目光流盼。一身潔白素衣,神情冷若冰霜。

阿福驚見她手中帶著劍。劍是拔·出來的,雪白的劍鋒隱在衣袖後。她冰冷傲然沖著大殿道:“陛下有何難事?連自己的親姐也不能相見。舅舅舅母現在都呆在宮門外,姑父姑母也在宮門外,沒有旨意不得入宮。他們已經等了一天一夜,整整十二個時辰沒有吃喝休息。陛下的親兄弟,現在裝在棺材裏,靈柩在王府停了一日夜。還有陛下的堂兄弟、族兄弟,叔叔伯伯,還有姑舅家的表兄弟,幾位姑父,屍體全都停在自家的靈堂。陛下自從河陰回來,卻一直躲在寢宮裏不肯見人,只召見賀蘭逢春,還有他手底下的大臣。封回死了,你把封隆之也攆走。這個社稷,陛下是不想要了嗎?自己的親人,陛下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