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 第八章 叛徒·守望人(第3/5頁)

舒夜殺死了範雨時,那麽龍澤和荊六離才是可能的答案。安樂在心中暗暗下定了結論,抹去了臉上的水跡,昂首向散香樓走去。

天啟城很少有單獨出行的女客,所以安樂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織錦輕袍,銀絲勾線的雲紋精致細密的縈繞在袍子的一角,她長長的黑發被束了起來,頭上戴著一頂士子們常戴的冠帽。她的衣領高聳,長袍寬大,看上去只是一個眉目清秀的青年才俊,腰側精致的玉墜和上好的玉骨折扇讓她看著就像一個世家的紈絝子弟。只是她的左手在寬袍裏,暗暗扣著的是一柄鋒銳的短刀。淡青色的紙傘分開了雨幕,安樂踏進了散香樓。

她剛走進散香樓的大門,就有小二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我是來找人的,金大爺定的桌子。”安樂壓著嗓子,聽起來像是一個少年郎。

“金大爺的客人啊。小的知道,在樓上,公子這邊請。”小二滿面笑容地點頭道,領著安樂走到了二樓,給她揀了一張東南角的桌子。

安樂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揮了揮手:“先給我來壺好酒,聽說你們這裏的宛州青曲最正宗?”

“是是,這位爺真是懂行,小的馬上來。”小二笑眯眯地躬了躬身,倒退著出去了。

安樂搖著折扇,裝做隨意地掃了幾眼二樓的客人們。現在剛到正午的飯點,來的人卻已經不少了。散香樓在天啟也算一個名店,大隱隱於市,荊六離選在這裏,也是為了能更好地隱藏眾人的行跡吧。

左邊的一桌坐著一群滿臉胡茬的壯漢,看樣子是一些晉北國來的走貨商。晉北國的山珍和近海的鮮魚,都是天啟裏高官貴族們喜愛的上品,價格也一直維系在一個較高的水準。所以雖然現在是亂世,但是這些商人們的數量並沒有減少多少。他們幾乎個個都敞著衣襟,露出飽經風霜的胸膛。不大的方桌上已經有不少空酒壇子,東倒西歪的和碗碟堆積在一起,沒有人在意。他們現在正在熱火朝天地說著什麽,嘈雜的晉北方言在不大的酒樓裏此起彼伏。

前面的一張桌只坐著一個穿著樸素灰袍的中年人,他低著頭看不清面容,頭發利落地梳成一個簡單的發髻。他現在正在吃著一碗料很足的陽春面,吃得很慢卻很享受。看起來是一個普通的市民,來這個散香樓偶爾的一次奢侈享受,讓他覺得十分滿意。

其他的桌上都是天啟常見的富商打扮的人,甚至還有一桌附庸風雅的讀書人,拿著幾幅不入流的畫正在互相恭維,滑稽的樣子看得安樂有些暗暗發笑。

“這位爺,您要的酒。”小二的聲音拉回了安樂的視線,安樂點點頭,小二小心地把酒壇放在安樂面前。

“請慢用,這是我們店裏最好的青曲,昨天剛跟著商隊過來的,還帶著宛州的香氣呢。”小二臉上依舊帶笑,殷勤地說完這句話才轉身離開,卻沒有注意到安樂眼裏劃過的一線驚詫。

剛才那個小二伸過來的那雙手,雖然已經被油煙薰得有些油光發黃,但是拇指和食指的根部卻能明顯的看見有一圈厚厚的老繭。安樂對那圈繭再熟悉不過,當年山堂裏教導他們換顏的老師,反復和他們強調過一件事情:“所有致命的問題都來自於細節。把你們手上的厚繭給我抹去,這將是你們偽裝時候最容易暴露的地方!”對,任何一個多年手握刀劍搏命的人,手上都會有那樣的一圈厚繭。

中伏了。安樂再一次打量屋裏的眾人,才發現那些破綻是那麽明顯。那群看起來喝了十幾壇酒的晉北漢子,眼睛卻依然清亮無比,有意無意地都會向樓梯口看一眼;而那桌讀書人手中的幾幅畫上面都沾上了一些油漬,就算是附庸風雅,也不可能會如此不愛惜這些他們心中的“佳作”

………一開始因為自己的心煩意亂竟然沒有發覺,大半個店裏應該都是緹衛的人,他們都在等。

等著四個人到齊,一網打盡。安樂強壓下慌亂,繼續漫不經心的往嘴裏倒著酒。她必須盡快地撤走,而且通知其他人這裏的危險。

小二打扮的王武看見東南角那個目標突然俯身大聲咳嗽了幾下,再擡眼已是滿眼淚水。

“這什麽破酒,好好的宛州青曲釀得和青陽魂一樣,想把我嗆死麽?!”那個年青人罵罵咧咧起來,惱怒地一摔筷子,揮了揮衣袖,起身向樓梯口走去。王武看向那個吃面的中年人,中年人沒有說話,手中的竹筷在碗邊輕輕敲響了兩下。

留住他。王武讀懂了隊長的意思,微微低頭,職業般的笑容又再一次浮現在他臉上,他立刻迎了上去,在一樓樓口攔住了那個年青人。

“客官,您的酒錢還沒付呢。”王武滿臉堆笑,攔路的手臂卻硬如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