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6 鼠疫船(第3/6頁)

1767年2月4日。今天我從一級水手哈利·湯普金斯那裏得到消息,說“阿爾忒彌斯”號雙桅帆船上的押運員是一名叫詹姆斯·弗雷澤的罪犯,又名詹米·羅伊和亞歷山大·馬爾科姆。這個弗雷澤是一個煽動叛亂分子、臭名昭著的走私犯,皇家海關因此懸賞巨額賞金抓捕他。湯普金斯告知我這一消息時,我們已經與“阿爾忒彌斯”號分開,我認為沒法快速追上“阿爾忒彌斯”號,由於乘客的關系,我們受命盡快去牙買加。然而,我答應到那裏歸還“阿爾忒彌斯”號的船醫,屆時可將弗雷澤逮捕。

兩人死於鼠疫——“阿爾忒彌斯”號船醫說這是傷寒。約翰·雅斯貝爾斯,一級水手,DD;哈蒂·凱珀,廚師助手,DD。

這便是全部了。接下來一天的記錄全部都是航行信息和六個人的死亡記錄,所有人名後面都寫著“DD”。我很好奇它代表著什麽意思,但由於太過心煩意亂,無暇為之分神。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我勉強趕在乘務長敲門之前拔下了門閂。歐文赫特先生的道歉我幾乎沒有聽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出乎意料的新發現。

這個可惡的該死的湯普金斯是誰?我從來沒見過或聽說過這個人,這一點我是肯定的,可他顯然對詹米的活動知之甚詳。這引發了我的兩個疑問:一個英國水手怎麽會得知這些事?以及,還有其他人知道嗎?“……繼續削減朗姆酒的配給量,另外再給你桶朗姆酒,”歐文赫特先生說得含含糊糊,“水手們會不高興的,但我們會管住,現在我們距牙買加只有兩周時間了。”

“不管他們喜不喜歡,我需要酒精,遠超過他們對朗姆酒的需要,”我粗暴地回答,“如果他們抱怨太多,就告訴他們,如果我得不到朗姆酒,他們中就沒有一個人可以到達牙買加。”

歐文赫特先生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閃亮的小汗珠兒。“我會告訴他們的,夫人。”他回答道,因為精疲力竭而無力拒絕我。

“很好。對了,歐文赫特先生,”他轉過身,帶著疑問的神色。“DD這個符號是什麽意思?我看到船長在航海日志裏寫了它。”

乘務長深沉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幽默。“這意味著‘釋放,死亡’(Discharged, Dead),夫人,”他回答道,“這是我們大多數人脫離國王陛下海軍的唯一途徑。”

在監督清洗身體和持續灌喂甜水與煮羊奶時,我腦子裏還繼續想著那位陌生的湯普金斯。除了說話的聲音,我對此人一無所知。他可能是在高處幹活的不知名人群裏的一個,是我在甲板上呼吸新鮮空氣時在船索上看到的影子之一,抑或是那些匿名的忙碌身軀,在甲板上跑上跑下,徒勞地想以一己之力完成三人份的工作。

當然,如果他被感染了,就會遇上我,我知道醫務室每個病人的名字。但我不能等著湯普金斯感染傷寒再來找我,這種想法相當殘忍。最後我下決心去打聽,不管怎樣,這個人大概知道我是誰。即使他發現我曾經打聽他的消息,也不可能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埃利亞斯自然是我第一個要去問的人。我一直等到這一天結束才去問他,相信疲勞會讓他天生的好奇心變得遲鈍。

“湯普金斯?”男孩短暫地皺了皺眉,圓圓的臉龐擠成一團,然後舒展開來,“哦,是的,夫人,是前甲板上的水手。”

“他是從哪裏來的,你知道嗎?”我對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突然如此感興趣,卻沒有合適的借口來解釋,但幸運的是,埃利亞斯累得好奇心都沒了。

“哦,”他含糊地說,“我覺得是從斯皮特海德來的,噢——不對!我現在想起來了,是愛丁堡。”他用指關節在鼻子下面搓著壓住哈欠,“就是愛丁堡。我還記得,只有他是被強征來的,他因為這個大驚小怪,說話褻瀆神靈,抱怨他們不應該強征他,說自己是受保護的,因為他給海關的珀西瓦爾·特納爵士效勞。”哈欠占了上風,他嘴巴張大,然後合住。“可他沒有珀西瓦爾爵士寫的書面證書,”他眨著眼睛,總結道,“所以並沒有什麽用處。”

“他以前是個海關探子?”對,這倒是可以解釋這些事情。

“嗯,嗯,是的,夫人,我是這個意思。”埃利亞斯正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但他那呆滯的眼睛定格在醫務室盡頭搖曳的燈籠上,還隨著它搖晃著。

“你去睡覺吧,埃利亞斯,”我同情地對他說,“我會完成這裏的事情的。”

他很快搖了搖頭,想趕走瞌睡。“哦,不,夫人!我不困,一點也不困!”他笨拙地伸手來接我舉的杯子和瓶子,“把這個給我,夫人,你去休息吧。”他不肯離開,只是頑強地堅持著,協助給病人喂下最後一輪水後才搖搖晃晃地回到他的簡易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