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0 我們起航了(第5/12頁)

毫無疑問他說的是假話,可與此同時,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我能做的那點小事菲格斯也可以,而我也想不到別的治暈船的方法了。我們只能寄希望於傑拉德所說的,當“阿爾忒彌斯”號逐漸進入大西洋時,詹米的暈船症狀自然就好了。

“好,”我不再堅持了,“也許明天早上你就好些了。”詹米全身都顫抖著,他睜開一只眼,呻吟了一下,很快又閉上了。

“不然我可能就死了。”詹米說。

聽到他這麽嬉笑地一說,我放心了些,於是慢慢向昏暗的升降口扶梯走去。這時,匍匐在地上的威洛比先生突然絆了我一下。他正蜷縮在小艙房的門口,突然驚訝地咕噥了一聲,發現只有我一個人後,手腳並用地爬進了小艙房,身體隨著船來回搖擺。威洛比先生不顧菲格斯的反感,蜷縮在桌子底下,很快又睡著了,圓圓的小臉龐上流露出幸福的滿足感。

我的艙房在扶梯的另一頭,但我在扶梯那兒站了一會兒,呼吸著從甲板上面吹進來的新鮮空氣。船上盡是各種各樣的聲音,四周的木材不停發出吱吱的聲響,船帆被風吹得啪啪直響,各種繩索也嘎吱哀鳴,甲板上似乎還傳來了某個人叫喊的回聲。

盡管船上一片紛亂,扶梯口還不斷地有冷空氣吹進來,但瑪薩麗依然睡得很香。這樣也挺好的,至少我不必花心思和她尷尬地講話了。

然而,我還是有些心疼她,畢竟,這可能不是她想象中的新婚之夜。這裏冷得沒法脫衣服,我也只好和衣而睡。我爬進自己的小床鋪,躺下來聽著船上的各種聲音。我可以聽到海水經過船體時噝噝的聲音,海面可能就在我頭頂一兩英尺處,這聲音奇妙地令人感到欣慰。伴隨著風聲以及過道裏微弱的幹嘔聲,我靜靜地睡著了。

像其他船只一樣,“阿爾忒彌斯”號也很整潔。但這個長八十英尺,寬二十五英尺的空間,此刻卻塞進了三十二個男人和兩個女人,還有六噸粗略加工的毛皮,四十二桶硫黃,以及足夠多用來包裝“瑪麗皇後”號的銅片和錫箔。可想而知,“阿爾忒彌斯”號的衛生狀況已經受到了考驗。

第二天,我就遭遇了一只老鼠。菲格斯說,不過是只小老鼠,但它仍是一只老鼠。那時我正在貨艙取我的大藥箱,老鼠應該是裝貨的時候就錯誤地藏在了裏面。晚上,我在小艙房裏聽見有東西輕輕移動,點亮提燈後,發現地上有不大不小幾十只蟑螂,正瘋狂地向陰暗的角落爬去。

船尾兩側各有一個小瞭望台,正對著船首,但它們只不過是兩塊木板而已——其中有個戰略水槽——比下面的浪花高出了八英尺,這樣使用者在某些極不恰當的時刻就能意外獲得一些冰冷的海水。我懷疑,這些海水混到鹹豬肉和硬面餅裏,很可能會讓船員患上便秘。

作為領航員,沃倫先生自豪地告訴我,所有甲板每天早上都會定時清洗,黃銅會擦得光亮一新,只有擁有整潔幹凈的理想環境,才配得上我們乘坐的這艘船。然而,全世界所有的聖石磨洗甲板作業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這個有限的空間裏,三十四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沐浴了。

了解了所有這些情況後,第二天早上,為了找點開水,我去了廚房。打開廚房門時,眼前的景象讓我震驚不已。

我本以為,廚房也會像艙房和貨艙一樣,昏暗而肮臟,但一進門就被貨架頂格中的一排銅質器皿晃得睜不開眼睛,它們擦得如此幹凈,金屬底面甚至都閃著粉紅色的光。我眨了眨眼睛,轉移了視線,發現貨架和櫥櫃都內嵌在廚房墻上,結構堅實而牢靠,足以對付海上惡劣的天氣。

裝香料的藍色和綠色的玻璃瓶,正在水壺上面的那層貨架上輕輕震顫,為了防止摔碎,每個玻璃瓶外面都細心地裹著一層毛氈。餐刀、砍骨刀和烤肉叉子排列在一層貨架上,閃耀著致命般的光澤,其數目之大,足以對付一只大鯨魚。艙壁上掛著一個帶框的雙層置物架,上面擺滿了球狀玻璃杯和淺底盤子,玻璃杯和盤子裏長著許多蘿蔔新葉,顯出一派茁壯成長的樣子。火爐上面有個大鍋,鍋裏正緩緩地冒著氣泡,同時散發出一股香味。在所有這些潔凈無瑕的廚具中間,赫然站著一位廚師,他正冷眼打量著我。

“出去。”他說。

“早上好,”我真誠地問候道,“我叫克萊爾·弗雷澤。”

“出去。”他再次以同樣惱怒的語氣說。

“我是貨物經管員弗雷澤的夫人,也是這次航行的外科醫生,”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說,“我需要六加侖開水用來洗頭,如果您方便的話。”

他的一雙藍眼睛小而明亮,這時變得更小更亮了,那對黑色的瞳孔像步槍槍管一樣瞄準了我。“我叫阿洛伊修斯·奧肖內西·墨菲,”他說,“是船上的廚師。我請你把雙腳擡出我剛剛清洗過的地面,我的廚房不歡迎女人。”他頭上系著一塊黑色棉質方巾,頭巾下面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他比我矮好幾英寸,但胸圍卻比我多出了至少三英尺,肩膀像摔跤手一樣寬厚,頭顱卻像個炮彈,介於中間的脖子顯得一點優勢也沒有。此外,他的一條腿是木質的假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