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慰藉 Cold Comfort(第2/4頁)

“這是派克,長官,斯塔薩征兵團的軍士,在戰鬥中和自己的連走散了。”威斯特說起謊來出乎意料地輕松,“他帶著一個女孩,我想是輜重隊某個廚子的女兒。他跟我一路北上,幫了很大忙,長官,他很能吃苦,沒他我回不來。”

“很好!”伯爾說著走向罪犯,握住對方的手,“好樣的。你的團不在了,派克,我很遺憾地告知你,你的隊友活下來的屈指可數!但在我的指揮部,可靠的人總有用武之地,尤其是能吃苦的人。”他長嘆一聲,“我手下這樣的人真是太少了,希望你能留下。”

罪犯吞口口水:“當然,元帥大人,這是我的榮幸。”

“蘭迪薩王子呢?”伯爾元帥吞吞吐吐地問。

威斯特深呼吸一次,看著地面。“蘭迪薩王子……”他聲音漸弱,緩緩搖頭,“敵騎出其不意偷襲指揮部,一切發生得太快……後來我找了他,但……”

“明白了……好吧,好吧……他不是指揮的料,但我能如何?我管得了這支該死的軍隊卻管不了他!”他的手慈愛地搭在威斯特肩上,“無須自責,你已盡力而為。”

威斯特不敢擡頭,若伯爾知道野外發生的實情,會怎麽說呢?他不得而知。“還有幸存者嗎?”

“少之又少,就一小撮,真可惜。”伯爾打個嗝,苦著臉揉肚子,“抱歉,該死的消化不良一直不消停。這兒的食物……噢。”他又打個嗝。

“請原諒,長官,不知現在形勢如何?”

“直截了當,呃,威斯特?我就喜歡你這性格。說正事吧。唉,實話實說,我一收到你的信,就打算回師南下增援奧斯騰姆,但天公不作美,根本沒法行軍,而且到處都是北方人!貝斯奧德或許帶主力去了卡曼納河,但留下的人手也足以制造天大的麻煩。他們不斷襲擊我軍補給線,幾次發生無意義的流血沖突,還有一次混亂的夜襲,差點引發克洛伊的師全員恐慌。”

保德爾和克洛伊,不愉快的記憶湧回威斯特腦海,他甚至開始懷念艱苦跋涉時單純的肉體痛苦。“兩位將軍如何?”

伯爾擡起濃眉下的眼睛:“你信不信,他們比之前更糟了?甚至不能共處一室,否則就要鬧。我不得不讓他們隔天來向我匯報,省得指揮部雞犬不寧,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他背著手拉下臉在帳篷裏大步轉了幾圈。“但和該死的天氣比,這都不算什麽。不斷有士兵倒下,凍傷、發燒、壞血病,病號帳篷人滿為患,被冬天帶走的是被敵人帶走的二十倍,還能動的也沒什麽戰鬥力。至於偵察,哈!別提了!”他怒沖沖地一拍桌上地圖。“這些地形圖完全是想象,百無一用,而我們沒有像樣的探子。天天下霧飄雪,營地這頭看不到那頭!實話實說,威斯特,對貝斯奧德大部隊的去向,我們沒有一丁點概念——”

“他就在南面,長官,離我們大概兩天行程。”

伯爾揚起眉毛。“真的?”

“真的。三樹和他的北方人一路緊盯敵人,甚至出其不意打掉了幾個斥候。”

“出其不意,像對付我倆那樣,呃,威斯特?在路中間拉條繩子?”他自顧笑了,“你說兩天行程?這消息太有用,太有用了!”伯爾打個激靈,一手捂著肚子回到桌前,拿起尺子測量距離。“兩天行程,那他該在這附近。你確定?”

“確定,元帥大人。”

“如果他是向杜別克要塞進軍,會靠近保德爾將軍的駐地。或許不等他包抄我們,我們就能跟他打一仗,說不定來個出其不意。好樣的,威斯特,好樣的!”他推開尺子,“現在,你去休息下。”

“我更想直接回崗位,長官——”

“我知道,我會起用你,但你至少先休息一兩天,太陽又不是升不起來。你剛經歷那麽艱苦的日子。”

威斯特吞口口水,突然覺得疲憊不堪。“好的。我要寫封信……給我妹妹。”說這話的感覺好奇怪,他好幾星期沒想到她了,“我得讓她知道,我還……活著。”

“好主意,上校,需要你時,我會派人叫你。”伯爾轉身再次埋首文件堆中。

“我會銘記於心。”威斯特掀簾回到寒冷的帳外,派克低聲在他耳邊說。

“沒什麽,流放地的人不會關心你倆。你現在只是派克軍士,過去的錯都忘了吧。”

“我會銘記於心,上校,我是你的人了,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是你的人!”威斯特點點頭,皺眉穿過雪地。戰爭,貌似殺人無數,卻也能讓個別人破繭重生。

威斯特在帳門前停下,帳內的輕笑一如從前,十分親切。這聲音本該讓他感到安全、溫暖、融洽,但卻沒有,他反而心神不寧,甚至害怕起來。他們無疑能看穿真相,無疑會指著他尖叫:“兇手!叛徒!惡棍!”他朝寒冷的營地轉身,雪花輕柔飄落,白茫茫的大地上,近處的帳篷還是黑色,稍遠就成了灰色,再遠的猶如飄渺的幽靈,最遠處只見隱約的輪廓掩在風裹挾的小雪片中。一切巋然不動,寂靜無聲。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掀開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