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為安 Back to the Mud

卡萊恩完全變樣了,狗子印象最深的還是它熊熊燃燒時的樣子。那樣的記憶總會伴你左右。房頂坍塌,窗戶碎裂,一群群戰士由於傷痛和勝利喝到爛醉如泥,然後繼續喝——邊喝邊燒殺搶掠,幹出無數暴虐行徑。女人的哭號、男人的尖叫、煙霧與恐懼混合在一起。總之,那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洗劫,而他和羅根幹得不亦樂乎。

貝斯奧德撲滅大火後,把這裏變成了根據地,搬進來開始建設。他踢走羅根、狗子一幹人時,還剛剛動工,之後肯定是天天苦幹。到如今,這座城已有被洗劫前兩倍大,不僅覆蓋了整座山丘,還一直蔓延到山坡下的河畔。它比烏發斯城還大,比狗子見過的所有城市都大。從他站的山谷這一側的樹叢望去,看不到人,實際上城裏的人肯定很多。城門口延伸出三條新路,此外還有兩座嶄新的橋。新建築比比皆是,而且都比原來大。大多了。大部分是用石頭建的,搭著板巖屋頂,有些窗子上還裝了玻璃。

“他們倒沒閑著。”三樹說。

“新城墻。”寡言說。

“好長啊。”狗子喃喃道。確實如此,城市圍著整整一圈高大城墻,城墻上塔樓完備、應有盡有,下面還挖出很深的護城壕。山頂曾經佇立著斯凱林之廳,現在立著一棟更高大的建築。非常高大。狗子實在想不通他們從哪裏搬來這些石頭的。“這是我見過的最他媽大的城墻了。”他說。

三樹搖搖頭:“我不喜歡這個。如果福利被抓,我們可救不出他。”

“如果福利被抓,我們五個就麻煩大了,頭兒,他們會來抓我們。福利對他們沒威脅,但我們有,怎樣救出他是我們最不需要擔心的事。依我看,他會一如既往迷迷糊糊蒙混過關,他多半會是我們當中最長命的。”

“希望別出什麽意外。”三樹低聲說,“我們可算是命懸一線了。”

他們從灌木叢中爬回去,回到營地。黑旋風似乎很火大,巴圖魯情緒也不好,正用針縫補外套上的破洞,他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握住那根細小的金屬,臉皺成一團。福利坐在他身邊,透過樹葉看天。

“感覺咋樣,福利?”狗子問。

“不咋樣,但唯有恐懼方能勇敢。”

狗子咧嘴一笑:“我是這麽聽說的。看來我們都算是英雄嘍,呃?”

“必須的。”他也咧嘴而笑。

三樹還是不放心。“你確定要這麽做,福利?你確定要進去?你可能進去就出不來了,口才再好都沒用。”

“我確定。也許我會嚇得尿褲子,但我必須去,總比幹坐在這裏好啊。總得有人警告他們山卡的事,你知道的,頭兒,除了我還有誰能去?”

老漢自顧點頭,像日出一樣緩慢。一如既往,他總是先想後說:“是啊。好吧,告訴他們我就在這兒等,舊橋旁邊。告訴他們,我只有一個人,以防貝斯奧德非難你,懂嗎?”

“知道。只有你一個,三樹。我們兩人翻過群山,回到這裏。”

大夥兒聚成一圈,福利依次向他們微笑。“好了,弟兄們,道個別,呃?”

“閉嘴,最弱的。”黑旋風怒沖沖地說,“貝斯奧德不敢把你怎樣。你會回來的。”

“以防萬一。道個別總沒錯。”狗子笨拙地點點頭。大家還是那些個傷疤累累的臟臉,只是表情比以前更嚴酷了。他們沒人希望讓自家弟兄涉險,但福利說得沒錯,總得有人去,而他也的確是最合適的。狗子發現,有時弱小是比強大更稱手的盾牌。貝斯奧德是個爛人,但也是個聰明人。山卡要來了,必須有人警告他。他甚至可能為此感激他們。

他們一起走到樹叢邊緣,看著路。路蜿蜒過舊橋,折入山谷之中,沿路可以抵達卡萊恩的大門,走進貝斯奧德的要塞。

福利深吸一口氣,狗子拍拍他的肩膀。“好運,福利,祝你好運。”

“你也是。”他捏了一會兒狗子放在他肩上的手。“夥計們都好運,呃?”然後他轉過身,高昂著頭走向那座橋。

“好運,福利!”黑旋風大喊,嚇了眾人一跳。

最弱的福利站在橋上轉身看了看,咧嘴笑笑,然後繼續前進。

三樹深吸一口氣。“操家夥。”他說,“以防貝斯奧德不講道理。等待信號行動,明白嗎?”

***

狗子似乎等待了漫長的時間,趴在樹叢中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看著下面新修的城墻。他把弓放在身邊,一邊觀察,一邊思考福利的遭遇。時間緊張而又緩慢地流逝。終於,有人出來了。幾名騎手從最近的大門奔出,策馬自一座新修的橋過河,後面跟著一輛馬車。狗子不知他們為什麽要帶著馬車,但感覺不太對勁——不見福利的蹤影,說不出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