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為安 Back to the Mud(第4/4頁)

“就是這樣,狗子,”三樹大喊,“抓活的!”

狗子鉆出樹叢,跑向岸邊,沖進水裏。他抽出匕首。大巴和黑旋風正在趕來,但還有一小段距離。壞種在泥巴裏翻了個身,腿上的箭傷讓他臉皺成一團。他舉起雙手。“好吧,好吧,我投——”

“你投什麽?”狗子俯視著他問。

“呃——”他再次開口,表情十分震驚,還伸手摸脖子。鮮血從他指間湧出,流到濕漉漉的鎖甲上。

黑旋風蹚水沖到旁邊,低頭一看。“完了。”他說。

“你幹嗎呢?”三樹急匆匆趕來叫道。

“呃?”狗子問,然後低頭看了看匕首,上面全是血。“噢。”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割了壞種的喉嚨。

“我們能問他問題!”三樹說,“還能讓他回去給卡爾達帶個信,告訴他是誰做了這些,為什麽做了這些!”

“醒醒吧,頭兒,”巴圖魯已經開始擦拭長劍,“他媽的沒人在乎老規矩了。況且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何必廢話。”

黑旋風拍拍狗子的肩膀:“幹得好,這兔崽子的頭就算帶信了。”狗子不太確定想不想要黑旋風的贊許,但說什麽也晚了。黑旋風砍了兩下才砍掉壞種的頭,然後拽著頭發四處亂甩,像抓著一袋蕪菁一樣漫不經心。他順手從小溪裏抄起一根長矛,找了個喜歡的地方。

“世道變了。”三樹一邊從岸邊大步向舊橋走去,一邊嘟囔。寡言在橋上搜刮屍體。

狗子跟在後面,看著黑旋風把壞種的頭插在矛上,將長矛一端插進地裏。做完這些,黑旋風退開兩步,手擱屁股上,欣賞自己的傑作。他把長矛向右撥了撥,又向左撥了撥,直到立得筆直。他沖狗子咧嘴而笑。

“完美。”他說。

“現在咋辦,頭兒?”大巴問,“現在幹啥?”

三樹彎腰在溪水裏洗凈沾滿血的雙手。

“現在幹啥?”黑旋風追問。

老漢緩緩起身,用外套擦幹手,仔細思考下一步行動。“去南方。路上把福利埋了。我們騎上這些馬,反正他們會騎馬沖南方來追我們。大巴,去卸下拉車的馬,只有它能載你。”

“去南方?”霹靂頭疑惑地問,“去南方哪兒?”

“安格蘭。”

“安格蘭?”狗子問,他覺得大家都很迷惑,“為什麽?他們不是要攻打那兒嗎?”

“正因他們要攻打那兒,我們才去。”

黑旋風皺眉:“我們?我們幹嗎跟聯合王國幹仗?”

“才不,白癡。”三樹說,“我想和他們聯手。”

“聯手?”巴圖魯噘起嘴,“和那幫該死的娘娘腔?這不是我們的仗,頭兒。”

“從現在起,只要是跟貝斯奧德打仗,都是我的仗。我要看到他的末日。”三樹一旦下定主意,狗子就沒見他變過。從來沒有。“誰跟我走?”三樹問。

當然,他們全都跟他走。

***

下雨了。淫雨霏霏,全世界都濕膩膩的。他們說小雨像少女的吻,但狗子已經記不起少女長什麽樣了。不過,這雨倒是下得恰逢其時。黑旋風挖好坑,吸了口氣,把鐵鍬插在墓穴旁的土裏。

這裏離道路相當遠。非常遠。他們不希望有人找來,挖出福利。他們圍成一圈——只剩五人了——低頭看著墓穴。他們很久沒有下葬誰了。羅根確實不久前落在山卡手裏,但他們沒找著屍體。這支隊伍少了一人,但在狗子看來,他們失去了很多。

三樹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想著該說什麽。還好三樹是頭兒,無論如何總得說點什麽,狗子覺得自己肯定說不出。過了一分鐘,三樹開始說話,慢得就像漸漸西沉的落日。

“這裏埋葬了一位弱者。實際上,是最弱的。這是他的外號,聽起來是不是很滑稽?叫一個人最弱的,因為他是他的氏族裏最弱的戰士,選他出來是為了向九指投降。他確實是個孱弱的戰士,但要我說,他有顆強大的心。”

“對。”寡言說。

“強大的心。”巴圖魯說。

“最強大的。”狗子含糊地說。實際上,他喉嚨有點哽住了。

三樹兀自點點頭。“像他這樣赴死是要有骨氣的。像他這樣毫不抱怨、自覺自願地犧牲,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陌生人。”三樹咬緊牙關,停了一會兒,盯著地面。他們都是如此。“我要說的就這些。入土為安,福利。我們少了個弟兄,大地多了份滋養。”

黑旋風跪下,手放在剛挖出的泥土上。“入土為安。”他說。有一陣狗子以為有淚水掉在他鼻子上,但那不過是雨水。黑旋風就是黑旋風。他站起來,低頭走開,其他人一個接一個地跟在他後面,走向馬匹。

“再見,福利。”狗子說,“你不用再恐懼了。”

現在他是這夥人中最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