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復仇 Tea and Vengeance(第5/7頁)

黑趾並未因他的嘲笑而不快,絲毫沒有。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哀傷,帶著一絲疲倦:“你似乎還不知道,快艇死了,很多人都死了。作為主子,貝斯奧德也根本不適合我,尤其是他的兒子們,沒人喜歡舔斯奎爾的肥屁股,或卡爾達的瘦屁股。這些你應該清楚。快快棄劍,日頭不早了,我們還得趕路,放下武器再聊也不遲。”

“快艇死了?”

“沒錯,”黑趾遲疑地說,“他提出與貝斯奧德決鬥。你沒聽說嗎?恐刹結果了他。”

“恐刹?”

“你去哪了,壓山下了?”

“就算是吧。恐刹是誰?”

“我也不知他是誰。”黑趾在馬鞍上探身,往草地裏啐了一口,“聽說他根本不是人,聽說是那婊子柯瑞碧從某座山下挖出來的,誰知道?反正他是貝斯奧德的新科鬥士,本事甚至比前任鬥士還大——請勿見怪。”

“沒事。”羅根道。那個沒脖子緊逼上來,或許有點太近了,他的矛尖就在一兩尺之外晃動,羅根伸手就能抓住。好的。“老快艇是個硬手。”

“沒錯,那是我們追隨他的原因。但那些在恐刹面前根本沒用,他一敗塗地,輸得像條狗。恐刹留下他的命——如果你可以把那叫做命的話——為的是讓我們引以為戒,之後他並沒活多久。我們大多是當場屈膝的,大夥兒都要考慮老婆孩子,沒必要做無謂抗爭。山上還有些人堅持獨立,包括拜月的瘋子克魯默克-埃-費爾和他的山民,以及另一些人,但並不多。即便他們在山裏,貝斯奧德也計劃討伐。”黑趾伸出一只布滿老繭的大手,“最好別讓我動家夥,血九指。拜托,我只要你慢慢擡起左手。別耍那些花招,這樣對大家都好。”

事已至此,只能攤牌。羅根左手的三根手指盤住劍柄,冰冷的金屬頂著手掌。胖子的矛尖隨之向前抖進了一些,瘦子則已放松警惕,自信羅根已成甕中之鱉,將矛指向空中,並無戒備。羅根不知身後的兩個處於何種狀態,禁不住想回頭看,但他按捺住這種沖動,目視前方。

“我向來敬你,九指,即便我們不是一夥。我與你毫無恩怨,但貝斯奧德一心想復仇,而我宣誓為他效命。”黑趾悲傷地直視他的眼睛,“不管怎麽說,很遺憾是我。”

“是的,”羅根低聲道,“很遺憾是你,”他從劍鞘中緩緩抽出劍,“不管怎麽說。”他斷然出手,將劍柄圓頭朝黑趾的嘴狠狠撞去。沉暗金屬撞碎了牙,老戰士慘叫一聲,向後跌翻馬鞍,斧子飛出,“哐當”一聲掉在路上。羅根在矛尖後幾寸處抓住胖子的矛杆。

“快跑!”他朝魁大喊,但門徒只看著他,一個勁眨眼。沒脖子使勁扯矛,差點將羅根挑落馬下,但他緊緊抓牢不放。他在馬鐙上挺身而起,將劍高舉過頭。沒脖子見狀抽回一只手,眼睛圓睜,本能地向上格擋。說時遲那時快,羅根用盡全力揮劍斬下。

劍的鋒利令他震驚。它將胖子的手自手肘齊齊斬斷,陷進肩膀,切穿下面的毛皮和鎖甲,直貫肚皮,幾乎將人砍成兩半。血雨噴灑道路,濺了羅根的馬一臉。它只是普通坐騎,並非戰馬,受驚之下不由得團團打轉,四處亂踢。羅根只能乖乖待在這該死的畜生上面。他用眼角余光看到巴亞茲在魁的坐騎屁股上狠拍一掌,馬立刻飛也似跑了出去,門徒在馬鞍上顛簸,他們的馱馬一路奔馳在後。

一切都亂了套。畜生喘息著互相沖撞,金屬叮當哐啷刮擦,還有咒罵呼喊。戰場是他最熟悉、也最恐懼的地方。羅根的馬四蹄離地狂跳,劇烈扭身,他用右手抓牢韁繩,左手在頭頂瘋狂舞劍——與其說禦敵,不如說是恐嚇。每一秒他都期待著長矛貫體的劇痛陡然襲來,然後腦袋猛然著地。

他看到魁和巴亞茲沿路飛奔,瘦子緊跟在後,腋下夾著長矛;他看到臉上淌血的黑趾搖晃起身,摸索斧子;他看到原在他身後的兩個騎手竭力控制發狂的馬,手中長矛一陣亂揮;他看到被自己劈開的屍體無力地從馬鞍上緩緩滑下,血水沖刷著泥濘的路。

矛尖紮入後肩,羅根尖叫著被推擠向前,幾乎越過馬頭。接著他意識到自己臉朝地面,人還活著,他使勁一夾馬肚,馬立刻跑起來,蹄子揚起泥土飛到後面的人臉上。他手忙腳亂地換劍到右手,差點沒握住韁繩摔地上。他聳聳肩,肩上傷口似無大礙,手臂仍然活動自如。

“我還活著,還活著。”道路在下方呼嘯而過,風刺痛眼睛。他逐漸趕上瘦子——蒙布馬蹄在泥地容易打滑,拖慢了速度。羅根用盡全力握緊劍柄,在敵人背後高舉長劍。瘦子猛然回頭,但為時已晚。劍重重砍在頭盔上,金屬相撞發出一聲空洞的巨響,留下一道極深的凹痕。瘦子四仰八叉摔出去,頭在路上彈了下,一只腳仍卡在馬鐙上,接著他完全掉了下去,在草地上不斷翻滾,手腳甩來甩去。失去主人的馬繼續疾馳,瞟了瞟經過的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