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奈四郎誤仇喪頭顱 次團太留客誇鬥牛(第5/6頁)

卻說犬田小文吾,看了幾個回合的鬥牛,驚嘆地說:“真是無知的畜生也有對付對手的手段。今領會了《史記》所雲的角牴之意。奇哉!妙哉!”他如此贊嘆。磯九郎微笑道:“某至今雖已看過三次角牴,但無不深感有趣兒。牛之主人從角牴的前一個月,就早晚向神龕獻燈,祈禱自家牛取勝。倘若果然得勝而回,便釀濁酒,搗粘糕,備辦賀宴招待村中之老幼。在角牴中敗了的牛,以後永遠也忘不了戰勝它的那個對手,大約這二十村比鄰郡雪深。因是山村,樵路熊徑狹處甚多,因此負米負柴的牛相遇,無法讓路。但在角牴之後,輸了的牛偶與勝牛相遇時,便把頭縮回來站在那裏,無不避之。另外雙方未分勝負者,即使相遇也絕不讓路。這時自然得由牛倌動手把它們拉開。”小文吾聽他這樣一說,更感興趣,在看下邊的鬥牛中,有最大的牛作為今天的大軸兒好戲。一方是逃入村的角連次,是頭身高四尺六寸的黑牛,體格魁偉,脂肪豐滿,一身黑毛,真如天鵝絨一般。其角長且銳,頗像一把石劍。另一方是蟲龜村的須本太牛,比對方的牛還高,據說有四尺七八寸。很像青灰毛帶灰色圓斑紋的馬,其雜毛都好似魚鱗狀。其角勝似烏犀,其形亞賽犎牛。眼睛如銅鈴一般,蹄子練得好似鐵的,有伏象、駝之勢。人皆觀之喪膽,觸目驚心。磯九郎又對小文吾耳語道:“那個須本太牛乃龍種,起初那牛主人家有頭魁梧的牝牛,一年夏天,其家之牛倌為讓其負薪,牽它去深山,將那牛拴在水潭邊的樹下,便各處去砍柴。這時潭內升起一朵烏雲,晦冥不辨黑白。牛倌驚慌失措,忙跑到樹下去避雨。不久雨過天晴,到潭邊去看牛,不見有何異樣,只是在牛的身旁,流著有如龍涎之液。原來那便是龍之精液。自是那牛便懷了孕。滿月生下一犢,便是今將角鬥的那頭牛。體格魁梧,長相更是兇猛。請看那雜毛似鱗,便說明是龍種。本國國主長尾將軍聞聽此事,想征用這頭牛,牛主不肯送上,那牛大概已有五六歲。今天這是奇觀,請您留神看。”小文吾聽了微笑道:“若說那牛生得出奇,便認為是龍種,實難令人置信。但確實是罕見的奇物。另外那頭黑牛也不比尋常。這個真有看頭。”他如此回答後,面向那邊把手支在膝上,看究竟勝負如何。這時力士們已將那兩頭牛由東西方牽過來,即將展開角鬥。大力士們攔阻說:“列位鄉親們,請稍待!這須本太乃是龍種。那角連次也是兩村有名的兇牛。如兩牛相鬥而有一傷,則後悔莫及。算了吧!”不用說力士們,就連東西方的牛主也不答應,說:“你們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但是這兩頭牛的角鬥是今天這個鬥牛會的大軸戲,如不鬥那豈不是有始無終?未按程序進行完,神會見怪的。鬥牛不僅是為給人看,而且是祭祀守護之神。不必如此擔心,不管哪一方出現敗相,便一齊動手將它們拉開,怎麽會出事兒?快鬥吧!”眾人怒氣沖沖地說。裁判們過來幹預說:“既然大家那樣說,鬥了以後再拉開吧。”大力士也就不再爭論,說:“那麽就快鬥吧!”力士們聽了趕忙把那兩頭牛的韁繩解開。於是觀眾不覺將身子往前湊,坐在後邊的都站立起來,責罵前邊的人擋得他看不見,喧囂吵鬧,爭執起來。

卻說須本太和角連次這兩頭大牛,互相怒目瞪了片刻,慢慢向前,似乎在沉靜一下。又好像是在找機會,低頭弓腰,互相瞪了半晌,各自認為已是時機,忽地把角頂在一起,你推我頂角鬥起來。它們流著汗,把四只蹄子都踏到土裏,紅了的眼睛如火炭兒似的,好像把煉就的鐵脖兒都頂折了。頂了一會兒分開,然後又扭在一起。雙方的犄角哢哢作響,好似在打拍子。頂出八九丈遠又被推了回來。力士們也跟著奔跑,有的舉手,有的把胳膊張開,為各自的牛加油助威,在看著孰勝孰負。這時角連次已顯得稍有疲勞,既已看到有危險,大力士便喊:“趕快拉開!”於是東西方的力士數十名,一同蜂擁而上,想將他們拉開。可是角連次看到有機可乘,便奪路逃跑,而須本太哪裏肯放,奮起直追。力士們趕忙抓住想把它拉回來,須本太怒氣大發,被它的角碰到,便被拋起來跌倒,勢不可當。連技藝熟練的力士都嚇得趕忙後退,東奔西跑,十分狼狽。須本太找不到角連次,更加瘋狂暴躁,四處奔跑,無論人或物,被角掛上便被拋開,兇猛得甚是可怕。觀眾四下逃跑,茶攤兒、酒攤兒、點心、蕎麥面條、凳子、箔都被踩碎,人們大都嚇破了膽。小文吾和磯九郎也被逃跑的眾人隔開,互相無法尋找。然而小文吾卻毫不慌張,在山岡下的小松旁等待著磯九郎。這時須本太突然跑過來,幾乎要掛著小文吾,他轉身一躲,把牛角緊緊捉住。畢竟小文吾攔住兇牛,其後話如何,且聽第八輯分解。